今年的端午节是半天云村人有史以来最快乐的端午节。特别是孩子们，他们不但吃了大餐，得了礼物，最让他们开心的是市木偶戏团给他们演了一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木偶戏。尽管看上去比电视里的动画要笨，可非常有趣，把几十个小朋友看得如痴如醉。
这种蚊帐戏以前乡下人都会扮。我小时候还提过木偶呢！他们的戏演得不好看。
虎军奶奶边看边评价，一旁的虎军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奶奶，你真会演蚊帐戏？
会啊，你爸、你妈也会。以前县里的蚊帐戏都是从半天云村流出去的。不信你到老屋的楼上看一看，那里还有好多人公仔呢！唉，你们的爸爸妈妈出去了，他们小时候听的很多古也没人讲给你们听了。我们讲的你们又听不进，再这样下去只怕子孙们都听不懂半天云的话喽！
鼓乐声中，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虎军对奶奶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他想奶奶既然会演蚊帐戏，应该不是真的“脑残”，这“脑残”可是他们同学评价爷爷奶奶时用得最多的词汇，虎军更是别出心裁，说爷爷、奶奶和父母的智商为负数。
全家只有我是正常人。虎军常常这样自夸，不过今天他有些疑惑了。原来奶奶还是懂些道理的。可平日她为什么那么烦人、那么傻瓜呢？
这时金斗爷满面红光地走过来，拍着虎军的手连声问他高不高兴，虎军笑着点了点头。
高兴啊！要是天天这样就好了！
虎军这话代表了所有孩子的心声。他看见梦圆、梦美、小满几个在那儿笑作一团，苦娃坐在病歪歪的奶奶身边，不时地替奶奶捶背，好看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前几天他爸妈从广东打电话来，说他的三个小弟弟病了，住一个礼拜的院花了六千多块钱，近几个月没有生活费寄给他们。苦娃的奶奶急火攻心，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但她坚决不去医院，而是让苦娃到山上采了几把草药熬水给她喝，今天总算能够来看戏了。奇怪的是，酷爱戏文的十五婆却没有来，南瓜半欠着身子坐在一旁，屁股上好像长了疖子。
南瓜，你奶奶怎么不来看戏？
梦圆有时很爱管闲事。她拿着只粽子走过去，用粽叶挠了挠南瓜的脖子，大声地问道。吃得太饱的南瓜连打几个饱嗝，支支吾吾地说他奶奶在闭关修炼。
练什么武功？九阴白骨爪还是铁布衫？虎军的双手伸出作鹰爪状，口里“嗤嗤”作响，梦圆正要开口，对面的梦美和旁边的小朋友推搡起来，她匆匆地跑过去劝架。这时，南瓜咧咧嘴，吧嗒着掉下两行泪来。
我奶奶，我奶奶她！
南瓜哽咽着将虎军扯到被院内的灯光衬得越加黢黑的门外。
我奶奶后天就要死了。南瓜抹着眼泪说。
你奶奶？哈哈哈，她也像梦圆一样以为自己得了病，马上要死了啊？
紧跟而出的小满是个多嘴的人，所有的秘密到了她嘴里都像一只抱窝的母鸡，不多久就能孵出一群小鸡来。这几天她把梦圆给梦美的“遗书”背给所有的同学听，根本忘了唐春晓对她的叮嘱。
你不要笑。我奶奶是真的要死了！
南瓜接着一五一十地把奶奶的事儿说了，听得虎军、多多和小满大眼瞪小眼。
你奶奶不晓得那些解签的人是骗子吗？
虎军太奇怪了。他不相信多多奶奶真的会像半天云山上真君庙里的道士说的那样，三天之内就会到天上去伺奉玉皇大帝。
虎军，那些庙里的签很灵的。我妈以前抽过签，庙里的人说我爸妈的婚姻是断头婚，到不了老。后来我爸爸就死了。
小满的俏脸在昏朦的光中白得出奇，大眼睛里蓄满了恐惧。
那个，南瓜，你奶奶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不吃不喝了吗？多多问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她饿不饿？小满好奇极了。
不晓得呢！她前天上午给我爸打了电话要他回家来。我爸问她什么事，她又不讲，我爸讲请不到假，我奶奶就哭。半夜的时候她把我叫起来，说玉皇大帝要收她去做阿随妹子，她这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能说话动弹，这样她升天时就不会因为肚子里带有凡间的东西而摔下来了。
南瓜说话时眉头皱成了一把锁。
那她拉屎拉尿吗？多多这个无聊的问题让小满扑哧一笑。
小满，你太没良心了，我奶奶都这样了你还笑！
大约是想起了小满的“女朋友”身份，南瓜对小满的表现很不满意，口吻中带着几许愤怒。小满收起笑容，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走吧，看你奶奶去。
虎军拉着南瓜就要走。
不行，不行！我奶奶说了，要是这几天有人去看她，她死了以后就不能成仙。我要奶奶成仙，那样她就不会变成鬼来害我了。
南瓜急得额头上的青筋蚯蚓一般地别别跳。众人一筹莫展。多多的脑筋到底还是特别些，他突然想起南瓜家的那群红面鸭子来。
你们家的红面鸭怎样了？
我奶奶卖了十只，留了五只。我们大前天吃了一只，还有四只。奶奶说，那四只鸭子杀给扛棺材的“八仙”吃。
南瓜用袖子揩了揩鼻涕。小满赶紧从口袋里找出包纸巾递给他。
你奶奶的夏布和钱全都给你了？那你不是发了横财？
多多羡慕死了。
没有。钱全被我奶奶藏起来了。要不，她就是寄给我爸了。
南瓜挠挠脑袋，明显有些纳闷。
你爸还在班房里，他回不回来呀？你奶奶同意让你妈来埋她吗？
虎军的脑袋大，脑屎多，想的问题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我也不晓得。我现在该怎么办哦？
南瓜说着妹子一般地哭起来。小满瞪他一眼。哭哭哭，你就晓得哭。谁知她这一凶，南瓜哭得更大声了。
我倒有个主意。虎军眼珠一转，说了个办法出来。大家还没表态，南瓜就连连摇头说不行。他怕万一他奶奶真的死了，会因为别人的打扰升不了天，到时会责怪他。
南瓜，你猪头啊！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你奶奶等死！你奶奶要死了你就没人管了。那些道士的话不能信。我们必须去救你奶奶。
虎军不由分说地领着大家往南瓜家跑去。
哎，你们先去，我马上过来。
小满说着一甩辫子进了托管中心的院门。几分钟后，她领着梦圆和苦娃追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