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紫晴宫倒是相安无事,可柳毅的府上,却是每日疲于应付。
朱桥自然不必亲自出面。在二夫人的示意之下,早有一大批官员每天挤在柳府门前吵着要见蓠炙。虽然柳府门前乱成了一锅粥,但柳毅倒是安之如素,任他们叫任他们喊任他们闹,只是偶尔派人出来说一声,这是王上的旨意,请大家各自散了让王上安歇。那些大臣自然不相信,而且不亲眼见到王上也没法向二夫人和朱桥交差,便天天来闹上一次,从早待到晚,有的干脆让仆人带上铺盖、食盒,中午直接在柳府门前午餐、午睡,弄得柳毅也是哭笑不得。
柳毅沉稳自得,柳翠却做不到如此。
本来就找不见风灵子上仙,让她心里烦闷的很,又每天被这些官员们吵得不得安宁。最不便的是,每次出门和回府都不能走正门,就连走后面的柴门,也要云儿先查看清楚、确保没人了,才敢走。柳翠几次想找爹爹问个清楚、理论理论,可每当想起那日爹爹霜白的头发、衰老的神色,便将心中的质问都止住了,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相信爹爹。
经柳毅这么主动一搅合,紫晴宫中蓠炙的安危暂时得到了保障,再加上蓠芯和兰香的精心调理,他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只是魂魄不全,天天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不过却于性命无碍了。紫晴宫风平浪静、上下一心,蓠芯不需要过多的保护和安慰,蓠炙又不需要自己操心,天雨反而变成了紫晴宫中最闲的那个人。每天非太阳晒到屁股不肯起床,而起床后最重要和最繁琐的事,仅仅是给自己扮成女装。
这天,已是日上三竿了,天雨仍没有过来正殿,蓠芯和兰香知道这几天天雨的作息,再加上忙着蓠炙的事情,便不去叫他,只是吩咐厨房留好饭菜,等着天雨起床后随时享用。
强烈的光线穿透纸糊的窗棱照进床畔悬挂而下的青纱,投在了天雨的眼睛上,天雨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然后将满布牙印的手从嘴上移开。
自从进宫后,天雨每晚子夜时分胸口都会剧烈的疼痛,可一旦咬破肌肤,嘴唇触碰到那汩汩而出的鲜血后,心中的躁动和胸口的剧痛就会慢慢缓解、慢慢减轻,自己也会随之进入梦乡。天雨感觉此事颇为奇怪,所以也不和蓠芯等人提起,好在自己吸食的只是自己的鲜血,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资源浪费,就暂且这样吧,等哪天风灵子回来了,请教他便是!
而且,自己身上这一怪异的事情也带来了些许好处,虽然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但睡醒之后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好,并且天雨也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气息满满的,周身的力气也在慢慢增长!这些好处,天雨自然不愿舍掉,这不仅能使自己强身健体,还能在必要的时候好好的保护蓠芯!
天雨伸了个懒腰,一跃跳下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又将手上的伤口用布包上了,便径自到紫晴宫的小厨房来找吃食。本来并没有多少食欲,但一边走一边想着,胃口便慢慢的打开了,而且越来越饿,想着能够马上吃到什么才好。所以,到了后来,天雨简直是朝厨房飞奔过去的,但因为穿了女装和女鞋,虽是飞奔,但奔的也并不十分快。
此时正处于早午饭中间,厨房里的仆人们都在休息,因此天雨到的时候,厨房并没有人。天雨快步走到平时约定好的地方,打开锅盖,果然有一大盆白米饭、一整只鸡、一条鱼和一大碗汤水。天雨顾不得用碗盛来慢慢吃,直接用手去抓,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食物都被消灭了,而天雨的肚子却还是有些余兴未尽。
在厨房又找了一圈,除了一些随时准备要用的糕点之外再没有其他吃食了,天雨知道那糕点是蓠芯要用的,便狠狠吞下一口口水,忍住腹中的饥饿感,简单收拾了残局,便出了厨房。
其实,这也是天雨之所以不愿与蓠芯共用早餐的原因。天雨也不知道为何近来自己的胃口如此之大,一旦感觉到饿了,便饿的要命,不吃东西不罢休;一旦吃了东西,又停不下来,巴不得将碗筷杯碟都吃了才好。天雨怕自己如此不雅的吃相吓到蓠芯,让蓠芯厌烦,便提出睡醒后在厨房单独用餐的提议。蓠芯以为天雨只是借机睡懒觉,便答应了。说也奇怪,除了每天早上起床后会感觉到怎么也填不平腹中的饥饿感,其他时间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午餐和晚餐的食量也很正常。
这天晚上,天雨照例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折磨,直至咬破了手上那一排已经结了痂的牙印后,疼痛才稍稍得以缓解,慢慢进入了梦乡。
天雨刚睡着,突然身影一闪,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便出现在了床边。穿一袭白衣的那人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如墨的长发直垂到腰际,和这淡墨的夜色融而为一;而那穿黑衣的人,却是以黑纱遮头掩面,看不出容貌如何,从身形来看,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只见那白衣女子朝床上熟睡的天雨看了看,神情有些激动,腮边虽挂了几丝笑意,可眼中却好像有泪水在打转。呆立了片刻,那白衣女子就要像床边奔去,可还未举步,就被身旁的黑衣人伸手拦住了。
“等等。”
“放开!”那白衣女子的声音虽有些焦急和怒意,却依旧是温婉动听。
“云袖,你难道没闻出来,他的身上有很浓的妖气?”那黑衣人果然放下了手,然后双手抱在胸前,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
那个被称为云袖的女子的法力远高过那黑衣人,自然不会感知不到,只不过,良久不见眼前人,心中思念甚切,如今难得一见,便将什么都忽视了。
云袖顿了顿足,然后轻轻的向前走了几步,将天雨放在唇边的手抬了起来,看见那上边一排鲜红的牙印,心中不免一惊。
床上的天雨,自然不知道身旁站了这样两个人,只是感觉嘴里没有了那腥甜的味道,便紧紧皱了皱眉头,想要抽回手臂。
“这么深,看来,他已经吸食很长时间了。”那黑衣人仍是远远的站在一边。
云袖没有说话,而是将另一只手覆在天雨的伤口上,一拂而过,那伤口便消失不见了。
“你这样也没用啊,他仍然是会受到妖气的控制,明晚还是会再次咬破的。”
云袖仍是没有说话,而是将头埋在了天雨的胸间,双手轻轻拥抱着天雨的身体。
那黑衣人看她如此,语气中颇有醋意的说:“哎呦,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做这样的事……哎,你……”说着,手一挥,已将云袖的唇从天雨的唇上移开。
云袖站起来看着那黑衣人,似乎是要责备的意思,可话还没出口,那黑衣人便说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体内的妖气吸走?哎,陷在爱情中的人啊,真的都是傻子!他之前丝毫没有抵抗,还用自身的魔血来滋养它,那妖气在他体内已经生根发芽了,五脏六腑无处不在,你要怎么清除!再说了,他只不过现在内力全无,才会受到这份痛苦,等邪灵回到他的体内,什么事情他自己摆平不了,还需要你来帮忙?!”
最后一句,似乎是在说眼下之事,可在云袖听来,又仿似在说一千年之前自己对他的束手无策。不由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他的床边。
良久,那黑衣人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对云袖说道:“哎呀,既然已经找到了他,你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想要见面,以后……”
可能是那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也可能是天雨没有了自身血液的供应,体内的妖气乱窜使他睡得不安稳,所以听到耳边有了声响,便半梦半醒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雨本想骂上一句“谁在吵本大爷睡觉”,可一看到床边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便不由得“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原本这些天自己身上就发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再加上娘亲给自己讲过黑白无常勾魂的事,便以为自己的大限到了,面前的正是阴司的黑白无常,于是吓得紧紧抱着棉被缩到了床的角落,尽量远离着这一黑一白两团鬼影。
天雨伸了伸手,立即又缩了回去。他本想伸手指着他们问清是谁,可又怕伸出手后被他们一把拽住,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便将自己的手臂收的紧紧的,半闭着眼睛,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们……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