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果然名不虚传,还未接近,一股冲天的怨气和执念便扑袭而来。待得近了,各种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若是定性稍差或内力不足之人,只是听这哭声、感其怨念,便已无法承受,轻则神志丧乱、重则走火入魔。
冥王久居地府,自是习惯了这里的情形,可风灵子第一次来,饶是身怀如此深沉的内力和仙气,听得久了,心神仍是有些分散。于是,便施了个遮眼法,将五官六感给封闭了,只开了心眼、腹语和冥王交谈。
清点一番之后,几个阴司小吏各执了一本册子,恭恭敬敬的来到冥王和风灵子面前,报告各层地狱所损失的鬼魂数目。因为有风灵子在侧,冥王不便擅作主张,便先接过册子,递给了风灵子,请他示意。
风灵子腹语传话:“老夫虽执领六界,但此处仍属阴司,冥君自行定夺便可。”说着,朝冥王微微点头,不去管他如何追捕这些鬼魂,反而是背转过身,运气于掌,隔空吸取了些天地间的灵气、清气,然后布洒于这十八层地狱的各个角落,待他收回真气,那怨念和躁动便已平息了许多。
冥王交代完属下的事情后,对着风灵子抱拳作揖:“多谢上仙施法,否则,凭在下区区之力,实在难以平息这些怨念。如果他们趁着此时躁动逃脱,那在下对于六界,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风灵子扶住冥王的双拳,示意他不要多礼,待他说完之后,风灵子轻轻一笑:“缉拿冤魂是冥君你的职责,老夫自不必过问。但这十八层地狱里的厉鬼冤魂可关乎着六界的安危,老夫便不可不管,这也是老夫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应该如此,不必多礼。”
说着,冥王再次派人清查了这层地狱里的情况,并未发现其他的异常,便同风灵子返回正殿,准备商量接下来应对的策略。
可是,刚到正殿,还没坐稳,就有鬼差来报,说是灵山有使者前来寻风灵子。冥王听说,叫那鬼差速速引见。风灵子也知道,自己已经将事情交代给了师弟,如果不是十分急迫的事情,他也不会派弟子来此寻找。如今才离开灵山不多时,师弟便差人来找,定是灵山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便从椅子上起身,快步走到殿门处等候。
那弟子进殿之后,先向冥王施了一礼,然后走到风灵子的身旁,小声耳语了几句。风灵子听说后,脸色微变,但也始终未插一句。等那弟子说完垂立在旁,风灵子便对着冥王说道:“冥君,老夫实在有事,要先行一步,至于后话,或者待老夫处理完灵山之事再过来与冥君商讨,或者冥君得空后随时到灵山共话,今天只有请辞了。”说着,拱了拱手。
冥君知道灵山恐有大事,不便挽留,便陪笑说道:“今日之事不敢多扰上仙,上仙有事尽管自便。”说完,做出个“请”的姿势,便陪着风灵子一同走到了阴司入口处。
彼此各施一礼后,风灵子便带着弟子御风而去了。
及至到了灵山山门处,风灵子远远的便见到师弟墨灵子在山门处来回踱步,神色甚是焦虑,便卸了脚下疾风,缓缓降了下来。墨灵子见师兄回来,快步抢上前,拉住风灵子的手臂,还没等风灵子问,便说道:“昆仑梦练裳来了!”
风灵子听说,顿住了脚步:“什么?他不是自我封印在昆仑雪洞之中了吗,怎么会在这时出来?”
“哎,恐怕,他也感应到邪灵将要出世了,毕竟,他曾是沧溟的挚友。”
“哎,自从神界归寂于昆仑之后,他便是唯一一个偶尔涉足其他五界的神,只是他性格怪异、亦正亦邪,五界均不敢与他为友,亦不敢与他为敌。一千年前,他到人界酿成了沧溟这个祸患,不知道这一千年后,他又想如何!”
“所以师弟不敢妄自定夺,才派了弟子前去请师兄速速回来商讨对策啊。”
“走吧。”风灵子皱了皱眉,率先迈开了步子。
如果他此次出世真的是要帮着沧溟为非作歹,那么,恐怕六界真的是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进到大殿,果然看见一个人披着一袭纷飞的紫发、身穿一套鹅黄的丝袍慵懒的坐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
风灵子眉头再次一紧,但还是快步走上前去,深深施礼:“灵山掌门风灵子见过天神。”墨灵子跟在风灵子身后,也深深的作了一揖。
梦练裳这才将脸转向这边,目光在风灵子和墨灵子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悠悠的开口说道:“哎呦呦,这才一千年不见,你们怎么老成这个样子啊!难道,你们上仙不像我们天神一样,有驻颜术吗?”说着,身形一闪,已经来到了风灵子的面前。
风灵子抬头看他,果然比一千年前更加俊秀了。知道他自负容貌天下第一,便不与他攀谈此事,问道:“天神这次来到下界,是有何指示?”
梦练裳掩住嘴,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们怕我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哈哈,难道我梦练裳就是祸水吗?哈哈,怎么说我也是一代天神,我也是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的呢,上仙无须过多担心。”
风灵子知道他指的是一千年前的那件事,既然他自己不愿承认,也不好多说什么。
梦练裳见他们不说话,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声,好像有无数哀怨一般,却不知这声叹息,竟让人间数以万计的花草瞬间凋零败落。
风灵子也很怕梦练裳这位天神的创世之力和毁世之功,听他叹息,心中不由一紧。墨灵子刚想说些什么附和的话,却被梦练裳一挥手给打断了:“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们怕我,这整个六界都把我这个天神当妖神一样怕着,所以我才不愿到你们下界来。哎,不过在那昆仑雪洞里待着,实在是闷死我了,迫不得已,我只好再到你们这下界来走走瞧瞧了。”
风灵子笑了笑:“若天神果是到下界来走一走瞧一瞧,那实在是我们六界的幸事。可如果天神是为了沧溟的邪灵而来,我劝天神,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及早回昆仑的好。”
风灵子说得郑重其事,及至到最后一句,脸色上不禁多了几分威严。说完后,一拂裙摆,朝着梦练裳直直跪拜了下去。
刚开始,墨灵子听师兄直接提到沧溟之事,心中实在是捏了一把汗,本想阻止,可师兄话已出口,阻止是来不及的了。待看到师兄说完后面色凝重的跪了下去,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也陪着恭恭敬敬的朝梦练裳跪了下去。
与其小心防范,各怀鬼胎,倒不如提前说破,挣得个天下太平。
梦练裳虽是性情浮华、性格怪异,但见两位上仙双双对自己行此大礼,心中也是一阵犹豫。再回想起一千年前的那一幕,多少有些理亏,便沉默不语。
于是,殿上便出现这样一幅情景,两个满头银发的老者面色凝重的跪在地上,而一头妖异紫发的俊美男子却坦然的站在殿上受着他们的叩拜,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不决,不知在盘算些什么,整座大殿寂静无声。
“哦,这样办好了!”说着,梦练裳满脸笑意,颇为自己的主意感到满意:“你们两个别跪着了,快起来快起来。你们也知道,我梦练裳好不容易从昆仑雪洞里出来,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回去的。如果你们怕我在沧溟的邪灵上动什么手脚,就干脆将我的神力封印,我没有了神力,那你们不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吗?”
说着,梦练裳已经连着变换了好几个普通男子的模样,有高梳发髻彬彬有礼的、有披散头发傲慢轻狂的、有富贵逼人的、也有清贫简朴的、有浪荡公子模样的、也有温文尔雅类型的。然后恢复到真正的面容,对着风灵子师兄弟二人问道:“你们看,哪个更适合我?”
风灵子心中连连摇头叹息,却强作欢笑:“天神说笑了,凭借老夫二人仙力,怎么封印得住天神的创世之力呢?”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呵呵……”说着,身形一闪,消失不见了。
“师兄,梦练裳他……”
“糟了!快去封神台。”
等风灵子和墨灵子赶到封神台,梦练裳已经从里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还没待风灵子看清楚,梦练裳拿着东西的手一挥,那东西便被抛到了风灵子的手上。
“哎,你们还真是不放心我的很!这都是我自家的东西,我还用得着过来偷吗!只不过,如果我自己将自己的神力封印了,你们肯定不安心,我从雪洞里跑出来,不就是一个证明嘛。”说着,自己倒先掩嘴笑了,颇为得意,然后又继续道:“呐,现在你们就用这缚神瓶将我的神力吸附过去吧,我保证不反抗。”
说着,梦练裳悠悠然躺到了地上,两手交叉垫在头下,做出晒太阳的姿势。风灵子看了看手中只有中指大小的白玉瓶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梦练裳,说道:“那就恕老夫无礼了。”封印他的神力虽是以下犯上的举动,但也只有这样,六界才安全一点吧!
梦练裳微微侧转了一下脸庞,将眼睛微微闭上,没有说话。
风灵子拿着手中的白玉瓶,跟墨灵子使了个眼色。墨灵子深锁着眉点了点头,便和风灵子一人一方,准备施法。风灵子先对着白玉瓶念了些心诀,然后将瓶子向上一抛,那瓶子便在天上转了几转,然后将瓶口向下对着梦练裳。风灵子对墨灵子点了点头,墨灵子会意,便默念心诀,催动法术,和风灵子一起,引着梦练裳体内的神力向空中的白玉瓶流去。那瓶子初时只有中指般大小,及至吸食梦练裳的神力之后,便开始慢慢长大,等到将梦练裳体内的神力吸食干净后,已经长成五尺高、三尺宽的一个大瓶子了。墨灵子缓缓收了法力,风灵子将那瓶子由空中导进了封神台,并加了两道封印,这才停手。
梦练裳见他们停了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风灵子一笑:“那现在,小生可否下到人界一游了呢?”
此时的梦练裳已经变成了平常人的样子,除了容貌俊美异常之外,头发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黑色,周身也没有了神气萦绕。可尽管如此,墨灵子还是感觉,他的笑容比刚才附有神力时更加诡异了。
“当然,天神请便!”
梦练裳学着翩翩公子的样子,微微点头施礼,便一步一步的向灵山山门走去。
神不像仙一样需要修炼得道,神是天生的,身上的神力也是与生俱来,无须学习和修炼。所以,一旦神力全无,天神反而不如地仙,不仅没有了创世、毁世之力,连平常的轻功法术也是全无,此时的梦练裳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