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书房,柳毅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椅上,双目微闭,右手的中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在柳毅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黑衣暗卫,正向他汇报着什么。柳毅听了,似乎很满意似的,嘴角动了动,然后抬起右手朝那人挥了挥,那黑衣暗卫便消失不见了。
“爹!爹!”不知过了,听到书房外面柳翠在不停的叫着自己。
这书房是柳府的重地,就连柳翠,没有他父亲的允许也不可以擅自闯入。所以,尽管柳翠调皮任性,但还是不敢擅闯这里。
“怎么了?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柳毅走出了书房,佯装生气,语气却是温和的有些慵懒。
看着自己的女儿出落的越来越水灵,心中不禁生出满满的慈爱之情。这一次,但愿我的选择能弥补些什么!
“爹,府里传的那件事是真的吗?”柳翠虽然是有些愤愤不平,但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便凑近了柳毅,压低了声音。
“什么真不真的?你一个千金小姐,不要管那些和你无关的事。有空去弹弹琴、练练刺绣,不要来操心我的事!”柳毅随手关上了书房门,随着柳翠慢慢的向院子里走着。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说了不要来管我的事,如果你再不听话,我还要禁你的足!”柳毅看似对于女儿的多管闲事十分生气,说话时,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你会变成他们说的那样。”
这一次,柳毅反而不生气了,停下了脚步,看着旁边的花花草草:“你只要相信,不管爹爹做什么事,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为了保护你。”
柳翠看着父亲的侧面,突然感觉父亲平时给自己那高大伟岸、威严干练的形象全都消失不见了,此时,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微露着倦态的慈祥的老父亲。
看着父亲微霜的鬓角,柳翠心中的话有些不好启齿。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片刻,柳翠还是开口了:“爹爹,您能不能让我进宫一趟。”
柳翠问的小心翼翼,以为这个请求会让父亲勃然大怒,却没想到柳毅的神色十分平静,而且透着几分伤感和无可奈何:“哎,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是我劫持了王上,如今,把我唯一的女儿送进王宫,岂不是给了人家要挟我的理由!呵,翠儿,爹爹在你心中的位置难道还不如才相识几面的路人吗?”
说着,不等柳翠回答,自己叹了口气,连连说了几声“罢了”,喊了声“来人”,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瞬间飞下两团黑影,落到地上后齐齐的跪了下去,恭敬的回答着:“主人有何吩咐?”
“送小姐回房。”
“是!”
两个暗卫答应着,便侧身走过两步一左一右站到柳翠的面前,依旧恭敬的说:“属下奉命恭请小姐回房。小姐,请!”
柳翠听了父亲的话,本就深感惭愧,现在听出父亲的言下之意并未将自己禁足,便也不好再多做辩解来烦扰父亲。
柳翠的心中是不相信这件事的,纵然她还不清楚父亲之前想要篡位的野心,但却知道,父亲是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柳翠一路想着,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所在。两个暗卫请她进了门,便再次消失不见了。柳翠在宫中百无聊赖,也没心情和云儿她们谈东谈西,便静静的倚在床上,随手拿了本书来消磨时间。虽说是拿了本书在手中,但眼睛却连一个文字都看不进去,心中总是不自觉的在盘算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突然,她将手中的书一合,身子猛然向前倾了倾,因为没有留意身旁的人,差点撞到正在给自己整理床铺和纱幔的云儿。
云儿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又走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
柳翠嘻嘻一笑:“呵呵,也没什么,在想事情,刚想出个头绪。”
云儿知道小姐对待下人很是和善,没什么隐瞒,一般情况下都是有问就答。但如今,柳府发生了这许多事,云儿也不便再向下问,便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云儿恭喜小姐了!哈,小姐还没吃早饭呢,想要吃点什么,云儿这就去准备!”
柳翠看云儿恭喜自己时那一副郑重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果然觉得肚子有些打鼓,便点了点头:“饿是饿了,但却没什么胃口。你去挑酸爽可口的东西来一点,千万不要甜的、腻的、咸的,本来心里就堵了些事,胃里再堵着这些东西,我怕是要支撑不住了。”说着,自己哈哈的笑了。
云儿答应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了柳翠一个人。无所事事,便又将刚刚放在床上的书拿了起来,心事消减了一些,眼界似乎也明亮了一些,字也看得进去了,意思也读得出来了,便索性调了调身子,拿了枕头垫在身后,舒舒服服的看起书来。
其实柳翠心中并未想到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好办法,以她的身份和手段,对当下所发生的一切也毫无头绪毫无办法。只不过是刚刚突然想到了寄居在天雨家的活神仙,认为他必定能知道些什么,所以决定去和他聊一聊,解一解疑惑。可又想到刚刚才惹了父亲伤心,现在实在不宜出门,便定下了心,找些事做来打发时间。等到明天见了风灵子,或许就有了些眉目了,所以,现在发愁也是无济于事。
这样想着,心中那种慌乱感就愈加淡了几分。吃过了早饭,想起了父亲所说的琴棋书画刺绣之事,便让云儿找来了花样子和一块宝蓝色的绸缎,动手想要给父亲绣个钱袋。
紫晴宫中,蓠芯确定了炙哥哥仍然安然无恙的躺在静安堂的卧榻上,心头着实松了一口气。而二夫人等也相信了外间的传言,将注意力引到了柳毅的身上,这无疑给了蓠芯充足的时间和更大的安全。
“可是……”兰香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继续说道:“以朱桥和芷萼的法力,难道觉察不出王上并不在柳府吗?”
蓠芯吹了吹碗里的粥,抬头想了想这个问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柳毅首先已经攻克了朱桥的心,以朱桥目前和柳毅的焦灼状态,朱桥是轻易不会否定这个传言的。再说了,朱桥可以炼魔血,难道柳毅他就不会用点外力相助吗?”说着,回想到那天在柳府书房外碰到的强大结界,不由地眼睛望着盘中的一个包子出神。
天雨正伸出筷子想要去夹盘子里的那只包子,抬眼看到蓠芯正呆呆的注视着它,便迟疑了一下,伸到旁边的盘中夹了只蒸饺。
“难道说,柳毅也和魔界有联系?”兰香继续问着。
听到兰香的话,天雨手中一顿,那水晶蒸饺便滑落了下去,“哐”的一声砸在了盘子的边缘,只见那盘子在桌子上不住的跳动了几下,终于慢慢的停住了。
天雨为了掩饰尴尬,再次去夹那个已经躺在桌子上的饺子。可那饺子好像故意要刁难他让他出丑一样,偏偏不肯上钩,任天雨换了几个方向和姿势去夹,都是夹到一半就又掉回到桌子上了。
蓠芯和兰香看到这个情景,都忘了刚才那沉重的话题,忍不住笑了。
“你还是不要吃它了,它不想葬在你的腹中,你就饶了它吧。”蓠芯说。
天雨从不曾见蓠芯开玩笑,如今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莞尔之余心中又多了几分甜蜜,于是,为了博她一笑,更加卖力的表演了起来:“哎呦,我萧大爷不嫌弃它也就罢了,还由它一个煮熟了的鸭子随便飞走吗?今天,萧大爷我非要请你到我的五脏庙逛逛,让你长长见识!”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桌上的饺子说的。
蓠芯见他对着一只饺子都说的这么认真,忍不住笑的更大声了。也不去阻止他,且看最后到底是谁取得了胜利。
突然,天雨哈哈一笑,也不去夹它了,拿筷子尖往它身上一戳,那饺子便乖乖的“粘”在筷子身上,任由天雨吃进了嘴里。天雨解气一般加大了嘴上的动作,将一只小小的饺子嚼的细碎,然后狠狠一咽,拍了拍肚子道:“本大爷倒是好心想要留你这妖女一条全尸,谁知你全不知好歹,那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吧。”
蓠芯和兰香听到“妖女”两字,都知道天雨意有所指,也是借此来鼓舞大家的士气,便随着他的动作嗤嗤的笑了。
兰香突然问道:“天雨,你现在能不能和风灵子上仙联系?”
天雨看了看蓠芯,见她听见这话后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便很为难的说:“只能风灵子老前辈什么时候想起咱们了,跟我联系,我是不会隔空传音的。哎,还真希望我娘能时不时提醒提醒他,要不,以他那几百岁高龄的记性,怕是指望不上了。”
正说着,还未等兰香和蓠芯答话,便又很突然的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喊了声:“谁?”
蓠芯和兰香以为是有人进来了,怕暴露了兰香和天雨的身份,便也很紧张的站了起来,正要问天雨怎么了,发现他又满脸无可奈何的边笑边示意自己坐下。
天雨只听那个声音说:“哎,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还那样大惊小怪的。不知是我靠不住,还是你靠不住。”听了这话,便知是风灵子隔空传音了。
想到他正不早不晚在自己说他坏话时传音过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回复着:“老前辈,劳您记挂着,我要先跟她们解释解释,一会再来跟您聊天啊。”
然后张开嘴巴,对着蓠芯解释道:“刚刚,是风灵子老前辈好巧不巧的传音过来了,所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没事了,没事了。对了,你们刚刚想要问他些什么?”
蓠芯警戒的神色稍微松弛了下来,缓了缓刚刚因为紧张而挺直的脊背,对天雨说着:“你问问风灵子上仙,他知不知道柳毅的真正意图?柳毅是否也入了魔道?还有,我们下一步,要怎样才能拿回炙哥哥的魄。”
这最后一句也是兰香最关注的,所以等蓠芯说完,她不觉向前移了移身子。
天雨答应了一声“好”,便不说话了。良久,才开口说道:“其实你们说话,风灵子老前辈可以听见,只不过你们听不到他说话罢了。”解释了这么一句,才又说:“柳毅本身并未入魔,但是确实和魔界也有勾连,至于是谁、意图是什么,他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说着,学着道学夫子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说:“他还说,现在如果我们想要擅自取回蓠炙的魄,反而会引起外界的怀疑,再次将祸事引到我们这里,而且,以我们三人的功力,这事多半是不成的。还不如趁着朱桥和柳毅对决的这个机会,保养好蓠炙的身体,只要他的外身无损,他说他自有办法在大劫过后补全他的魄。”
天雨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拗口的东西,其实有一部分自己也是不懂的,可是风灵子左一个天机右一个天机的不肯多做解释,自己也就只好原话奉上了。
“什么大劫?”蓠芯和兰香异口同声的问道。
天雨再次学着道学夫子的样子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蓠芯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也无妨,总之,风灵子上仙的意思已经透露出了,炙哥哥暂时是没有危险的了。”
兰香也长长舒了口气,向后靠着椅背坐了。
“不过。”天雨有些为难:“风灵子老前辈还说,他要回灵山办些事情,没法抽身隔空传音给我,所以,这段时间,这边的事情还要靠我们自己周旋了。”
“嗯,我们也不能事事依赖于人。正好现在视线已经被引到柳府了,咱们就静观其变,等风灵子上仙回来主持大局。”
三人继续聊了些可能发生的状况和应对的计谋,便也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为了不引人怀疑,便按照日常的情况,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