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徐海元茗带领队伍朝山脉外前进时,清河城终于拉起了最终的警报。这一天,城内的人数达到了以往的最高峰,无数逃难的流民如流水般的冲进清河的闸口,人民是慌乱的,军队是紧张的,领导的意识也不坚定,城里的治安也开始陷入低谷。
华枰带着东启二人躲在家中,这种非常时期自是人人避户,谁也不敢一身华服走上街头,平日总是一脸无所谓的东启急的心中一团麻,战乱带来的阴云笼罩在他头上,他才意识到他们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在战场上人命卑微,平民的生命更是掌握在权势手里,一旦兵败城破,他真不知道不以人道主义为信条的叛军会不会放过他们,当灾难面临道他头上的时候,自己的命运原来是如此不可掌控。
他看着华枰,那个老人正在上香,拜得是哪路神佛东启不知道,华枰叹了口气说着:“现在,我们只能指望朝廷能打败叛军了。”
身子魁梧的壮汉正在大声呵喊,众多民夫吃力的把巨大的石块和丈宽的炮架、弩台沿着石阶一一抬上城墙,完善防御设备。这个危机关头,也没人计较那些催促大汉的呵斥声。
瓮城外看去,旗杆飘扬如云似海,鼓声如雷,无数手持长矛的军士呐喊振奋气势,零散的骑兵背部立着号旗奔驰在旷野上,来到敌人阵地,首要任务就是要探明地形。那飘扬的旗杆上,大大的‘杨’字表明他们正是在南山起事的叛军杨其昌所部。
仅仅历时十数天,这支叛军竟然就打到清河城下。
墙上的指挥官李同已经是焦头烂额,“援军那边消息来了没有?”
被问到的小兵回道:“开梁城指挥使庞大人已回信,要我们坚持数日,大人整待军备立会赶来救援。”
李同顿时输了口气,还好,虽然敌军势众,但他们这里城防坚固,坚持几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号角声呜呜响起,头裹红巾的士兵露着结实的臂膀猛敲打鼓,众人皆是警备,小兵叫喊:“将军,敌军攻城了!”密密麻麻的叛军结队前行,人群中还有高大的攻城器械。
李同望向身后的武官:“赶紧回到地方给我监战!临阵畏敌退却者,军法处决。”
“是!”武官们连声答应。
东启抬头看向南城方向,那里,黑烟腾起,似乎把天空都染成黑色的了,隐隐约约的,喊杀声随着空气传来,揪得人心跳腔,之前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比,他没见过战场,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冷兵器的战争,却有如炮弹打击后的硝烟弥漫。
“左侧左侧!快把头抬过去。”炮手呐喊着,和几个炮兵将城墙上的火炮口移向敌人的密集区,火绳燃尽,炮膛里的火药燃成道光,将乌黑的炮弹推射出去,射击方向几个人顿时变成血花。在这颗带头下,城墙上四门大炮发着怒吼,猛烈射击城外的敌军。
守兵们欢呼着,床弩上弓弩手们也准备巨长的箭矢,准备对靠近的敌军射击,守城远程时一般有几个步骤走,先用射程距离最远威力最大的火炮射击,这大铁桶对群聚的敌人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打乱敌方的阵型,但城墙上火炮数量有限,攻城的人又成百上千,火炮效果不大,敌人靠近了就得用大型的床弩射击,再靠近就是弓箭手和火器来杀伤对手。
当弩台上的射手准备好的时候,看到眼前叛军的变化时,才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这些叛军并不一味的前进,在顶着炮火的袭击时,他们也在地上摆上了自己的攻城武器——火炮,这下清河城上的守军傻眼了,为什么他们也有这种东西。
火炮声随着火光响起,可惜并不是靖军的杰作,这些炮弹带着敌人的问候,空降到城墙上,霎时间碎石横飞,守军的惨叫声和炮弹的撞击声一同响起。
“为什么叛军会有我们的火炮?”李同抓着一个之前逃难的军官,愤怒吼骂,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中,叛军并没有火炮这种攻城利器。
“下……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前面打过来的时候不见他们用过这东西呀。”
“你们之前就没有人用过吗?”
“仓库里是有几门,但久年失修,我们又没有工匠,开不了火。”
李同脸容气得变形:“几门,那几十门东西是哪来的?现在他们用的是什么?”
“这个、这个也许是他们修好了。”
“去你娘的!”李同呸了一口,指挥墙上的守军隐蔽,又命令炮兵还击,但墙上的只有四门火炮,即使威力和精度比叛军优良,也是寡不敌众,守军顿时被压得无法出头。
看着无数人嘶喊着抬着云梯和巨大的云梯车朝城下赶来,李同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双方接近了后,火炮由于角度和误伤等原因起不了大作用,只能靠人来完成争夺战。
城墙外为了防止大型云梯车靠近,深挖了好几道深壕,云梯车过不了,叛军只能先高举盾牌结对前行,守军立刻从上方冒出来,用弓箭火器猛烈攻击叛军,一些架上云梯的叛军士兵还没爬上城楼就被掀翻在地。
后面的叛军指挥官见此并不意外,这只不过是第一轮进攻而已。
在他的命令下,更多的士兵聚集成多个方阵,陆续涌向城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城墙上的压力开始增大了,叛军还组建了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朝垛口的守军射击,长时间疏忽训练使守军的伤亡顿时加大,一些疯狂的人趁机架上云梯汹涌地爬上垛口,与守军拔刀死战。
眼见几块地方敌军都爬上来了,李同大感守军战力要稍逊敌人,只能上前坐镇,他看着前来向他诉苦的下属,气不打一处:“战斗才这么一会你们就吃不消了,还好意思找我增援,给我回去往死里打!”
他跑上高楼,推开弓弩手,以一人之力将整座床弩推到窗口,用巨长的箭矢射向如铁壁般的盾牌军,背后弓箭手立即被贯穿几人,他叫道上箭。亲卫立即把箭矢杠上来,一口气猛射了七八支,还射死了叛军的一个头目,在这等暴力射击下,下方连绵不断的箭雨终于小下来了。
守军顿时士气大振,猛烈射击叛军,朝云梯下不断投石和撒金汁,一些人还扔下众多罐头,里面装满了石灰粉,摔在城下一片灰雾层层,并乱刀砍死爬上城墙的叛军,敌军的攻势得以制止。
叛军的意识也让李同吃了一惊,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他们还是悍不畏死的往前爬,但无奈城墙坚固,多次进攻都被打退。
战争从早上一直打到午时,直到敌军传来鸣金的号角,进攻的队伍才开始陆续往回撤,流下满地的尸体血池和硝烟弥漫的城墙。
李同看着血迹斑斑的城脚,还有下属的兴奋的报喜声和敬佩的目光,刚才他带头击溃敌势令他们敬仰万分,李同苦笑,事实上他只是在强装镇定而已,像这般场景他也是首次遇见。
今天只不过是开始,清河城作为远东的重镇,叛军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接下来几日麻烦会更大的。
事实上,叛军并不是只进攻一个城门,在进攻李同这边时,他们还分出两路进击西城墙,不过那边的城防对比南方的只强不弱,叛军的攻势并未又太大效果,午时过后皆开始退兵。
代理城主田儒倒是很高兴,如此看来倒也不用担心叛军能攻入城内,人粮充足,只要待到援军抵达,胜利就垂手可得。
打退了敌军自然要开席庆祝,虽然现在城里人多,但不要紧,清河远东富都的名称不是白给的,晚上田儒在内城里大开酒宴,也免费的给城里的难民批发粮食,自从难民入城后,城里的负担就增加了,最大的问题是很多难民没钱买粮,这个方法暂时缓解了压力。
东启走在大街上,几天的沉寂在今日的胜利下终于结束了,他不知道为何那些人要如此高兴,有点常识都知道打仗不是过家家,不过打了半天能说明什么。他穿着华枰买来优质绸衣,一头黑发洗漱的干净,在屋檐挂着的灯下映得莹光,街上一些难民不由向其投以羡慕的目光。
事实确是如此,就在城中的军士在庆祝时,南城的合宣门迎来了一帮不速之客。
内城里的大堂上,往日空旷的大厅摆满了酒席,田儒还与各位贵客相互敬酒,一声利响将欢热的气氛打入低谷,所有人微笑的脸顿时停下来,人人面面相觑。
“李大人,为何此时会有鸣炮响声?难不成敌人趁夜袭城了?”田儒不安看着李同。
李同也是不透:“大人尚可安心,夜中的城防我们都做好了准备。不会有事的,刚才的事。”他思考了下,命令手下去探明情况,心里却有种不安开始弥漫。
远处的吵杂声海潮翻滚,好象有大事发生,叫喊声是越近清晰,酒宴上的许多人都不由的站起来,田儒年纪再大也还没老年痴呆,明显是出事。
“快!快派人去看发生何事。”
田儒倒是多此一举了,他话刚说完,一个狼狈的人就闯进了大门,急急向他汇报:“大、大人,不好了,叛军攻进了城里来了。”
“什么!”众人满是愣色,李同怒而将那人提起:“开什么玩笑!大门都是紧闭的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人进来了。”
报信的大汗涔涔:“将……将军,不是我们没守,是那守城的大人将他们放进来了。”
奸细!田儒想到此脚上一麻,差点晕倒在地,后面的两个下仆连忙扶紧他。
“是谁!是谁!”李同怒喝了两声。
报信的说道:“是守南门的伊占尔大人。”
“伊占尔?”田儒低声喃道,忽然笑了:“好,好,原来如此,倒是老夫我看错了人。”其余的贵客此时才发现,作为清河城里的第一大族,今夜里竟没有一人参加此次席会。
打败敌人永远不会只用一种方法,当叛军的骑兵挥舞着泛光的刀剑奔驰在大街上时,所有居民都被惊呆了。
他们似乎很急,完全不理会发愣的人们,源源不断的往城中心跑去,那里还留有城中的最高指挥官,只要把他擒拿,这座城池就此改姓了,挡在路中央不知所措的人被长矛贯穿胸口,男人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就已经不会呼吸的倒在血泊里。处于楞态的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群凶神恶煞,尖叫着四下躲藏。
猛烈的撞击将东启瘦小的身体撞倒地上,东启睁开眼睛,前面是无数只交叉飞奔的赤脚或是鞋袜。
离他不远的华枰大声喊他的名字,抱起常岱向他赶来。
我这一世怎么能在大街上被人踩死呢,东启急忙起身,随着过来的华枰,三人手抓着手挤着人往小道里走,宽广的大街已被穿着盔甲的士兵占领,任何阻碍他们前进的都遭遇到他们铁血攻击,好些人被砍杀时发出惨叫,惊得华枰死死按住东启常岱的眼睛。
他们在小道里一阵奔逃,东启跑太快一只鞋都跑掉了,好在他们刚出来不远,华枰打开锁把人送进去立即关了个严实。
东启躲在窗口,看到那原本灯火阑珊的内城开始升起滚滚浓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华枰却是不停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