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城的城主府内。
胡申端坐在主堂,身边的木桌上摆着几本书籍,他是个好阅书的人,但现在却没有赏阅的心情,魁梧的人影跨入大门,司空志神情有些紧张,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下去,”身后的管家被一声大吼吓到,急忙转身离开。
“你派遣的小队已经完全没了消息,”司空志急匆匆的往椅子上一坐,看着眼前的城主大人,他没有丝毫客气,一口中气十足的南地官话如云流水:“五天了!整整五天了!他们本应该将最新的地图送出境来,然后我们拿着完整的地图深入禁地探查,现在时间过去如此之久,老子的人连根鸟毛都没见着,估计已经遭遇不测了,你知道吗!要是……”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还在闭目养神的胡申抖了抖眼睫毛,睁开眼皮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海祸一事已闹得朝野沸扬,无数眼睛可是死盯着圣山域,连拜日教会这样敏感的组织都来我们清河,他们想做什么你我清楚,众人现在最想做的事估计就是把禁地挖个底透,何况千年前这里曾经是高祖皇帝的出身地,发生这么多的大事,任谁都不会再觉得仑海群山留仅仅是一群猛兽的盘旋地,到时圣上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下旨深察,要是没发现什么东西还好,若是察觉到,”司空志不由的紧张:“察觉到我们先下手了一步,到时不知多少人会拿此事做文章,你我性命可真不保。”他的考虑没有错,只要被人知道他们捷足先登,不管他们有没有拿到好处,肯定要从他们下手。
“不会,没事的。”胡申笑着安慰司空守备,“我在策划时已经想到会有这种状况了,放心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真是如此那就该是我到你府上才对。”
“这个意思是说计划失败了么,好吧,算了,一开始老子就不该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司空志抖抖手,整个人仰卧。
“还没得到解决呢。”
“什么?”
“经过神像一现之后,拜日特使就开始足不出户,整天呆在府邸内不见人,我在周围增派了许多人手也没见过影子。”
司空志撇撇嘴:“这有什么,远东又不是昌菱,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还怕他能翻起大多浪,嗯……啥神像?”
“巡疆特使徐亥大人对前几天的天地异象所称,现于圣域,犹如神祗,故称神像,你没去看最近几日的公文么。”
“我一个武将看啥公文?那公纸用来擦屁股都嫌硬,你已经请示了特使大人了,大人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他要吾等按常礼相待,照行公事。”
“就仅此而已?”
胡申笑了:“你没听出来么,他的意思是我们别做多余的事,做好本职工作,我们的工作是什么?不就是保证清河府的安稳么,教会的人要是有什么异动还得靠我们摆平。而且昨日手下人来报,罗多那伙人似乎和他们有联系。”
“嗯!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胡申拿出一份文件随手丢给司空志,“这是他们的伊占尔世家给教会送的礼单还有所派遣的人和所见时间。”
跃于纸上的名字映入眼眶,司空志皱起眉宇:“伊占尔福贞?他可是伊占尔内的核心人物,里面的二长老,罗多的堂兄啊!分量有够重的,他们这是想干嘛?不知道教会和我们的关系么,为什么还要和拜日扯上干系。”他实在疑惑,如今的教会,除了个别不识大体以外的人,基本上都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要是被戴上一个教徒的帽子,那真是脱层皮也洗不干净,罗多竟然如此大摇大摆,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胡申站起来叹气:“最近的人都开始不老实了,我管辖下拦下了好几波入山朝拜的愚民,相信有更多人已经进入圣域,七宗派恐怕也是如此。”
“徐亥大人没能下达禁行令吗?”
“没用的,强大权与力是众生所求,一句调令岂能阻止。况且我们的人先入禁域,若是被发现了就空谈一场。”
司空志猛站起来严肃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已有准备了么。”
“是!可我没说他们全都死了,”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样东西,面无表情,“还有一条生命存活了下来。”瞬间司空志眼瞳放大。
琉璃色光辉柔和似水,水晶瓶的弧线让它的美感恰到好处,完美得像大师家中的珍藏的艺术品,散射出的光泽随移动如水环流,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水晶瓶,司空志低头细看,小小的瓶内空间盛慢了红色液体,透过水晶看起来更像红晶块,但他的视觉捕捉到一污点,司空志目光追随过去,发现在这紅液中竟有小虫,模样宛若小蝌蚪,在这精美的物器内产生污秽,是任何一个收藏家都无法接受的。
“老胡啊,你能不能一次性把想说的全兜出来,不要卖关子。”
“这是蛊虫,”轻描淡写的声音让司空志心腔一跳。
他大声说道:“什么?蛊!不就是毒么!你怎么养起这些东西,”他非常吃惊,蛊这种阴毒的巫术,一般是边疆少许部落才有流传,他也只在书籍里见过几篇,没想到平日儒生儒气的城主大人竟会搞上这玩意。
“孪生鱼,一卵生二子,同生同死,以血液为食,这种蛊虫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旦吸血后,没有了血源或者受寒就立刻死亡,更奇特的是他是一卵双生,其中一只死后另一只也不能存活。”
“也就是说你在小队身上种下了蛊虫?用来预测他们的生命是否存活。”
“放心,他们并没有毒性,没有影响的。”他看着瓶内的游虫,声音带着沉闷的味道,“不过现在就只剩下这么一条。”
司空志好像从他的语气听出某些情感,他的眼睛直视着胡申,似乎要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你对他们感到愧疚?因为令他们卷入漩涡中。”
“老夫已不再有天真的年纪,对于这样是事态也早有所料,只不过……”他的神色确实带有愧色,司空志看出来了,“此事上实在是因我私欲引起的,我确实有过。”
“好了,别讲这话了,已经发生谁也阻止不了。”司空志大声说:“知道是谁活下来?”
“不清楚,但姜兄弟肯定遭遇不测。”“你能肯定?”胡申苦涩:“我了解他,姜兄性情豪放,做事沉稳,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是绝不会孤身而逃的。”他说到这里很是认真,似乎要对死者的亡灵给予肯定和尊重。
“那就难办了。”司空志缚起手焦虑的走动,“领头的本事大,阅历经验丰富,他活着走出来的可能性就越高,现在我们并未得知任何消息,说明什么?活下来的小子可能身受重伤或落入他人之手,不管哪种情况对我们都不利甚至危险你知道吗。”
胡申冷静下来,司空志说到点子上去了,重伤也好失踪也罢,哪怕是死于山林之中猛兽之腹也比被人捉走好上百倍,况且情况未知,当前最主要的就是找到唯一的生还者。
“你回去之后立刻派兵把住附近的山脉入口,再暗中寻找‘他’,活见人死见尸,绝对不能让他落于他人之手。”
司空志听到此话,也出了些问题:“要是大张旗鼓的派人,岂不是叫人生疑么?”
往常的时间的确如此,胡申面带笑意指着那份公文:“因为教会的关系这里变得其他地区更为敏感,我们可以向徐亥大人上表,清河府境内近日多人心怀诡异的进入圣山域,甚至发生械斗,大人肯定以此为由,限制他人进入禁地,建起封锁线,常人还好说,主要目的是指向教会和某些心怀鬼胎的人,发生这么大的事,对圣域进行封锁是十有八九的事。你不必在意尽管去做就行。”
“伊占尔世家和教会的事怎么办,也要一起报上去么?”
“肯定的,”胡申抚抚胡须,解释说:“教会特使来到这里,徐亥元茗定会得知消息,他巴不得知道特使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我们要是不说才会显得奇怪,越是让大人得到教会的消息越全,他对我们的信任便多一分。”
就这么办吧!
几天后如胡申所料的,帝国的军队在沿山脉的外围开始了封锁,虽然压住一些蠢蠢欲动的人,但胡申相信绝对维持不了多久,而且另一个件事也让他愁白了头发,尽管他暗中不停派人搜山,还是没有见着最后一人,他还活着,瓶里游玩的蝌蚪鱼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可他把辖内地区翻了几遍还是没见着人影,胡申真是纳闷了,人到底跑哪去了?
……………………
凤尤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荒田的种子,陷在土里动弹不得,烈炎如火,晒得浑身欲裂,焦热难忍,真的像快死了,整个人如荒地般干裂开来,水,好想喝水,她发誓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觉得水如生命般的珍贵,也没感受过如此痛苦,哪怕是在步场最艰苦的训练营里。
水啊,苍天你能下点雨吗?她在内心里虚弱得发出乞求。
上苍好像听到她的诉苦,空气似乎在一瞬间湿润了,在干燥的空气里落下水滴,滋润干裂的嘴唇,一股清泉灌入喉咙里,对凤尤而言像是把岸上的鱼儿放还水中,她大口的喝下,清泉的凉意穿透肠肺,体内的血液仿佛重获新生,她对水从来没有如此强的渴望。渐渐的,世界开始模糊,凤尤好像听到声音——姑娘,姑娘……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头戴花色头巾的妇人正欣喜的看着自己,“你醒了呀小姑娘。”妇女把凤尤放下让其卧在竹枕上,凤尤半睁开的眼睛看到她一手提着个空碗,妇人起身在桌上拎起水壶倒上一碗,嘴里嘟囔醒了就好,前几天昏迷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今日总算会跟我讨水喝了。
我还活着么?妇人扶起她的上身喂她喝水,她急急的又饮下一碗,两碗清水下腹,凤尤整个人才算是清醒了点,看着眼前的妇人,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喉咙又传来火辣的疼:“咳……大……大娘……”
“诶诶!先别说话,”妇人从水盆里拿起毛巾拧干,放在她额上降温,“你身体还没好呢,大夫说你是过久没能进食又太过劳累,才虚弱成这样,而且还受那么多伤……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大妈扑着自己的心肝,好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全身都是血,到处都是刮伤,脚还磨出泡了,我跟几个大娘可是收拾了好久,还以为你血都流干了,大夫都说你只剩一口气,能不能活还得看天,还好老天开眼。”她浓厚的乡音听得凤尤大感舒服。
“大娘……是您救了我么?”
妇人笑着说:“不是,诶!是,没有我关靠那老头怎么救得你的。”她乱挥着手。看到凤尤疑惑的眼睛为她解释:“是隔壁家的老头上山砍柴那会把你带下来的,我说平日他怎么会回来那么早,一出门!你血淋淋的躺在茅草上被马车拉过来,把我吓了半天,隔壁家的说在山上遇到你的,看你还有气就拉回来了,因为他家里没女眷就往我这带,说实话还算他找对人了,要是换成别的婆娘,别准吓瘫了,不过说实话妹子,你不会是遇到歹人了吧,这在咱们这里几十年来可是头一糟。”
凤尤听到这里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不想骗救命恩人,但她所做的事让别人知道并不是好事,估计也没几人相信她,嘴角嘟囔了半天说不出。
“别别,还是别说了,你个年纪轻轻就碰到这等事情,活下来就是好的了,咱别想那些。”看到凤尤为难的表情,大妈自己脑补到身为姑娘碰到一些歹事,这对一个女孩来说伤害多大她怎么还能再往上撒盐呢,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凄凉,弄得凤尤有些莫名其妙。
妇人打开门来到屋外,开了门就是后院子,对着隔壁扯着嗓子叫唤道邻家的快过来,你救的姑娘醒了……
没过一会儿一老者就跨门过来了,凤尤还看见他手里端着盛满鸡蛋的盘子,顿时心里百感交集,两人各拿把椅子坐下,凤尤只能连道感谢,那老者赶忙挥手示意:“你不用这样谢我的,要谢就谢刘家娘吧,几天都是她在照顾你的,我也就拉拉马车把你载过来而已。”
“不管如何,都是你们救了我的命,我现在真不知怎么报答你们。”
“哈哈,这是你福气大,而且前些日子神爷都降世了,我怎么能放着人命不救,那被神爷看到了可是会怪罪。”
大妈跟着说:“对的,姑娘,你现在呀就是先把身子养好,以后的事以后说。”
嗯,凤尤心道了句,忽然惊呆了,她的手落到腰间,习惯性的感觉好像少了点东西,那是她的储物袋。虽然跟生命比起来其他都不算什么,但这个储物袋不同,里面可是有姜老大他们三条人命换出来的圣域地图,若是消失了凤尤绝对原谅不了自己,她看着两位长辈,喉咙发出的声音竟发颤:“我……我在我昏迷的时候……身……身上带有什么吗?”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救命恩人会偷她的东西,要是在山上被某个歹人偷走了那真是大海捞针,没有指望了。
还好大娘的话没叫她失望:“你是说你那袋子?那可奇怪了,我怎么拉都打不开,嗯……小姑娘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它在这里呢。”说着她从床下拿出带血的衣服和凤尤想要的东西。
还好还在,凤尤安心的把它捧在怀里,储物袋都会被主人下了符印,除了本人谁都不能探其究竟,可惜她身体虚弱得很,连基本的元气都难以运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不过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大娘大叔,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讳呢?”
“我呀姓刘,刚才这叔说的时候已经提到了,你叫我刘大娘就行,街坊里都这么叫我的。”
那老人拍了拍脑门温和的笑说:“我的岁数很大了,你叫叔还把我叫年轻了,老头子我姓常,就叫我常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