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这番话出口,台下众人齐齐色变,身处于宗门的他们没有人不懂得这其中意味着什么,那些置于暗处的一些老辈人物更是眉头紧锁,面色若有所思。
天魔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他所宣告的意思是,但凡你宗成有一丝顾及舆论和宗门颜面的念头,那么,你就是不敢动我!
方兰旁边的秦老这次也不再淡定地微笑了,他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透着一丝凝重,仔细地盯着台上的天魔,好像要将天魔里里外外看一个透彻。
围绕在此地不断盘旋的通透的风声已消散,但不是不在,只是阴柔地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仿佛无声地嘲讽,又仿佛是对世俗的不屑一顾。
那些小辈们则是看着天魔的目光变得忌惮起来,没了之前看热闹的心态,反而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显然,他们,也开始感受到威胁了。
而威胁他们的,一小部分是来自于天魔诡异莫测的实力,另外一部分,则是……来源于他的从容,他的淡定以及处事的霸道和果决的能力。
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临危不惧,善于洞察敌人的弱点,懂得借势之道,这样的敌人,真的太可怕了。
只是,天魔的话还并没有说完。
“哪怕是一个国家,无规则与道德制约,缺乏操兵历练生死的手段,君主不懂得与天下齐福,盲目不仁,暴虐无道,也必定消亡。因与敌国对战只从天命,待他人救赎,以此士气大跌,则必成剑下亡魂,国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依附国家之天玄宗?”
“可真正血流千里之战,又怎可随意有人来助,宗门之战亦然。身为一宗之主,你岂能不知其中利害干系?而种种因素表明,天玄宗已然体现衰败之局,因你这个执行者的过失,就是其中万恶之根源!”
天魔不会想到,今天因他这一席无心话语,只是为了保命的说辞,却会让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后有着什么样的便利。
……
位于奥科城演武场附近的一处酒楼内,二楼包间之中。
紫衣少女原本正因天魔说的话而沉默着,在苦苦思索一些什么,可是突然间的,听到天魔后面一席话语后,仿佛一道霹雳炸响划过她的脑海,她的瞳孔骤缩,竟猛的站起了身,美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她的娇躯微颤,虽发育的略有青涩但却已初具规模的胸脯正上下起伏着,彰显着这一刻的她内心的极不平静。
过了好半晌,她才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没有回头,但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丝罕见的严肃与坚定。
“凌老,此人……不能死……”
凌老,那个看起来异常苍老的身影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用满是皱纹的手拿着那不过很普通的木杖向着地面上敲了两下,顿时,其中红色光晕流转。
“仅凭他的如簧巧舌,在场……就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凌老苍老的声音传出。
……
另外一边。
风声和煦地吹着,邋遢的老者还在与邋遢的小姑娘对话。
“徒儿,你看他,不骄不躁,面临危险之时毫不慌乱,实力又强,你……还是要多多向他学习啊。”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我如果不努力就像他那样了吗?”小姑娘睁着那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不解地开口说道。
“你懂什么?”邋遢老者脸色一板,“我那是考验你,你看不出来吗?我看你到底有没有明察秋毫的眼光以及那种面对强权依然能够站出来的勇气!”
小姑娘斜着眼睛看他的师父,一脸的无语。
“这么一看,你还真是让为师失望得不行,”邋遢老者仰头望着天空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喝下一口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其实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内,你看看人家,一个凝气境的,打败一个筑基中期都不费吹灰之力,你再看你,都筑基中期了,打败那个叫宁天的废物也不能那么轻松吧?怎么也要两招以上吧?这叫我以后怎么放心你在社会上闯荡?”
这话如果让外人听到恐怕又要大感骇然了,要么恐怕就得认为这老头疯了,这么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丫头就筑基中期,还两招打败宁天,那也真是叫其他人没脸再活了,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唉,罢了罢了,反正以后早晚都是一家人,”邋遢老者沉思了一会后一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这件事情过后,我就把你送到……诶?莫家是吧?对,就是那个莫家,让你历练一番。”
说着说着,邋遢老者又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仰头喝下一口酒,好似很是无可奈何般。此时,天空上细碎的光亮渐渐拼凑起了一缕微光在他的小胡子上。
“师父?”
“嗯?”
“你该不会……是想要把我卖了换酒喝吧?”听完老者说完的小姑娘突然眼神犀利,语气不善。
“咳咳,”邋遢老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貌似又被辛辣的酒水呛到喉咙了,只见他目光一转,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一些,旋即慈祥地说道,“徒儿啊,你怎么会这么想?你这可是走极端了啊,你没听刚刚那个青年说么?人若是不历练,就难成大事,为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那大师兄……”
“他不也一样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已经做到了一个师父该做的,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邋遢老者晃悠着脑袋说,别有一番高深莫测的姿态。
“嗯?”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突然的,老者望向了看台之上的宁绝,眼中一缕谁都没有察觉到的精芒一闪而逝。
……
与此同时,无论是包间二楼的凌老,还是演武场前面的秦老,都在盯着看台,或者说是在盯着看台上此时的宁绝,目光皆是微闪了一下。
“最后一关了啊……”
“若能过此关,莫家小辈,老夫保你平安……”
他们心中默默如是说。
……
台上。
“嗯?”天魔眼中突然锋芒一闪,旋即微眯着眼瞥了一眼宁绝,开口说道:“看来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不过你最好还是把你被在后面的手拿出来吧,不要以为谁都没有看到。”
又看了一眼在自己手上已经几乎奄奄一息的宁天,天魔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认为你出手将我击杀的速度能够快过我杀他的速度,那么你大可一试。”
“只是……”天魔眼中涌动着刺眼的寒芒,“你……要赌吗?”
宁绝的脸色在这一刻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了,就仿佛并不明澈的天空,那带着无比沉闷和压抑的阴暗苍穹,即将要降下世所罕见的暴风雨,阴沉而显得可怕。
但他终究还是停止了手中一点点凝聚起来的元力,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滔天的怒火,同时也掐灭了最后一丝存在于脑海之中的侥幸的欲望。
他知道,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点奢求的必要了,因为一旦再用其他针对性的手段,磨去了天魔为数不多的耐心,那么很有可能会逼得天魔玉石俱焚,这样做的最终结果也是他所承受不起的,他已经见识过了天魔是有多么的难缠。
毕竟断了臂还可以接上,但是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到时候就算是杀了天魔也于事无补,起码在他宁绝看来,他儿子宁天的命还是要更值钱一些的。
他心中一声长叹,努力使自己现下的情绪稳定下来,一会后只听他缓缓开口说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天儿?”
声音略有苍老,还带着些许疲惫,他闭着眼睛,仿佛不忍目睹事实一般,数十年的走南闯北,到了如今才有了生根之地,他能够白手起家创造这样的家业,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小辈逼到这一地步。
非但没有奈何得了别人,反而被逼的不得不答应妥协,简直荒唐至极!
“不是我要怎么放过他,而应该是你怎么放过我才对吧,”天魔冷冷一笑,“刚刚我……父亲要干涉这场本就不公平的战斗而你却不同意,结果你一看事情不对却又立马出手介入,还想要杀我,怎么?不是很猖狂吗?现在又这副表情做什么?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看来你还是希望有个人给你养老送终的,那么放了宁天也不是不可以,第一,先给我父亲道歉,当然,我没有你们那么的苛刻和无耻的要求,也不用你下跪之类的了,正常道歉就行。”天魔完全是由心而说的,现在他的灵魂不够稳定,而致使先主莫天的精神和意志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他,但是他也并没有什么排斥的心理,毕竟自己侵占他人身体在先。
“其次,我父亲答应你的所有要求,你都要……双倍还回来。”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听到这里,宗成在一旁冷冰冰地说道。
“和你有关系么?一个都快成为宗门罪人的人还没有资格教训于我。”天魔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道。
“你……”
看着宁绝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脸色也因为他的一席话而重新变得阴翳下来,天魔淡漠地说道:“先别忙着拒绝,我相信,以宁绝家主的身份绝对不会这么没有气量的。特别是这事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道个歉再正常不过,我想这对宁家主而言应该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才对,你说呢?”
“至于条件问题……”还未等宁绝阴翳的脸色的趋势继续扩散蔓延,天魔冷淡的目光就转向了手中一动不动的宁天的身上,“我父亲能够为我的生命付出的条件你宁绝难道为你儿子就付不出来吗?宁天,我知道你还有意识,一个筑基期的人不会这么脆弱,你也看到了,你父亲……貌似不愿意为你活下去而付出一些代价呢,这么小的代价都不愿意付,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还真是够可悲的……”
“住口!”宁绝看向天魔的目光透露出无穷的怨恨,“我答应你的条件,赶紧放开他!”
他是真的小觑了天魔,没想到最后还来了这么一手,挑拨离间!这下他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否则要在场这些人怎么看他宁绝,又要宁天怎么看他这个父亲!
虽然名声已经因为今天的事情坏掉了,但他却不能不顾及人性的抉择,他不能允许别人说他宁绝道德败坏的同时还要附加上一句禽兽不如!所以哪怕是再多的代价,他……也得付!
“然而我并不相信你,哪怕是有这么多人见证,但我同样证实过你的无耻,所以,立个字据吧。”天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然而就是这一句,却让得宁绝的目光彻底呆滞了下来。紧接着双目血红,火冒三丈!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天魔根本就是在恶心他,挖苦他,甚至恶心到了宁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既然说付出条件那肯定是代表了整个家族,和宗成的性质一样,又如何能违约?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