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金日殚骑着快马带着几个随从一路上拼命地往回赶,但进了长安城的时候,却发现沿路上已经都挂着白纱。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他实在没想到,他只走了这么几日,武帝已经宾天了。他与霍光不同,他对武帝是有些真感情的,他自幼在上林苑中为奴养马,偶尔之间得到了武帝的赏识,后来又常伴武帝的左右,终于做到了这个位置,可以说,他的一切都是武帝给的,武帝某种程度上真的有些像是他的父亲。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奔向了皇宫。
未央宫依旧,并不知道自己的主要即将更换了,到了宫里,见只有霍禹在场,霍禹简单地向他说了一下武帝宾天的情况,又悲痛地说:“可惜了金将军没有见到大行皇帝最后一面,别人都是在场的,只可惜将军没能赶回来。”然后便把拥立刘弗陵的事情也和金日殚都说了。金日殚听说其它人都在场,便没有怀疑还有其它的可能,对于拥立刘弗陵他内心当然是支持的,他知道武帝对燕王与广陵王都早有不满,内心深处也对刘弗陵与赵婕妤更有好感,不管是不是武帝的真心愿望,但他对这个结果是满意的。只是听说赵婕妤已经自杀,随武帝殉葬的事情大为奇怪。霍禹知道这个不好瞒他,便对他说起,这并非是赵婕妤自愿的,而是根据武帝遗诏赐死的。金日殚问可有人亲承的遗诏吗?霍禹说是霍光听武帝死前所说,后来武帝临终前指了指赵婕妤,霍光是这样解释的。
金日殚听了之后,觉得里面大有蹊跷,但现在也不方便表白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既是这般,也只能如此了。”金日殚最担心的还是刘弗陵,他直接进了后宫,寻找刘弗陵,却见刘弗陵卧在赵婕妤的遗体旁,已经哭得快要晕倒了。金日殚想这样下去,这孩子怕是要哭坏了身体。便拉起来了刘弗陵,刘弗陵也扑倒在金日殚的怀里。这个现实刘弗陵是最难以接受的,刚刚死了父亲,如今一天的功夫,母亲也不在了。金日殚把他搂在怀里,又让人到外面把金赏找来,告诉金赏,这几天就住在宫里,一定要陪好刘弗陵,不要有什么意外。
此时的霍光已经回到家里,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见显夫人已经在旁边笑盈盈地盯着他看。他起身,喝了口茶。显夫人眨了眨眼问道,“老东西,这回可随了你的愿了?”
霍光长出了口气,心情已经好了起来,“还算好吧,不过也够险的啦,如果一步没走好,事情便不是这样结果了。”显夫人问道:“那老家伙真的有遗言吗?”霍光笑道:“哪里有什么遗言,他带我进了密室,是给我看卫子夫的血书,我见他早已怀疑上我了,也就只好出手了,还算好,他们那青衣会送来的薰香还真的管用,老家伙只一会儿功夫,就倒了,我去扶他是给了他一下子,好在他早已是这么年纪了,不过还是挺了几个时辰才咽气,这样也好,更象是犯了中风,免得以后有人怀疑了。”
显夫人听了,兴致更高起来,便问,“那扶立刘弗陵真的是他说的吗?”霍光道:“他哪里来得及说什么,幸亏他没能说什么,要不然麻烦就大了,你想这些皇子里面只有刘弗陵年纪最小,如果立了别人,像那燕王、广陵王之流的,我不就得告老还乡了吗?不过嘛,武帝生的这几个公子哥,也就刘弗陵看着还算顺眼,所以别人也倒是没怀疑,只是桑弘羊好像想说什么,被我给吓退了。其实这几个老东西,也不愿意燕王他们继位的,那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你就又假传圣旨,干掉了赵婕妤?”
“那是,要不然,本来她就整天在武帝面前说三道四,要是刘弗陵登了基,她不变第二个吕后了吗?到时候可是没有我们好果子吃了。”霍光想了想,接着说道:“上官桀这事儿做得还算不错,干净利落。”
显夫人又道:“金日殚回来不回起什么怀疑吧?”霍光哼了一声,“金日殚只是靠了武帝的恩宠才有的今天,现在武帝没了,谅他也不敢起什么刺,他要是真敢对着干,朝中也没几个人敢跟他走的,他为人一直小心谨慎,我想就算他有异心,也轻易不会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的。”
显夫人暗笑:“这回看来你是大获全胜了,也不枉了你熬了这几十年,”霍光幽幽地叹气道:“虽说现在局面大为有利,不过这朝堂里从来不会有太平日子的。”
霍光想了想,还有有些遗憾,当时,看现在这形势,如果南军如果真能进了京城,直接夺了皇位现在看也未必不能,现在距离这个还是差了一截。
这时家人忽然来报,说杜延年求见。霍光现在正在兴头上,便让家人把他带到了后室里。杜延年一见霍光两口子,便大声道:“小的为二位道喜!”霍光一听,立刻沉下脸来,“皇上宾天,何喜之有?”杜延年道:“皇上归天了,才是大将军之喜啊!”霍光道:“放肆!国丧期间如此出言不逊,你把我当作是什么样人了?”杜延年笑嘻嘻地满不在乎,“大将军何必生气,在下只不过说了点儿实话而已,现在这局面对大将军是大大地有利啊,主幼母死,只有大将军才能支撑起来朝廷的大局,现在以大将军之尊,就是小皇上的得立与否都掌握在大将军的手里,这难道不是可喜可贺之事吗?日后大将军号令天下,谁敢不从!”霍光道:“一派胡言,再说下去,我便让人把你逐出府去。”杜延年知道霍光并未真的发怒,又继续道:“我倒是想的是今后,不知大将军今后有何打算呢?”霍光道:“现在先皇龙御上宾,新主尚未登基,这些事情还都等着要做,哪里有功夫去想更远的事情?”杜延年道:“大将军,其实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条是如何把碍事的那些人都慢慢除掉,二是要收买人心,做好了这两条,您与夫人日后才会更有荣华富贵。”霍光道:“我早已位极人臣,视荣华富贵便是过眼云烟,”杜延年道:“您这才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霍光道:“本将军可是没有那些非分之想,”
霍显君倒是在一旁说道,“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嘛,”杜延年一听,更是得意,“在下以为,武帝的那几个宝贝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但却是都在尸位素餐,这几个人需要慢慢地修理,他们少一个,您便少一个威胁,再就是受命的几个辅臣,也都对您大权在握而心怀不满,这几个人也要提防着,您想啊,现在是五匹马拉一辆车,虽然说您是辕马,但如若是他们东拉西扯的,这车也不会往您这里跑。对他们也得想办法除掉,即便不除,也至少给他们点儿颜色看,让他们不敢暗中和您叫劲才好。”显夫人道:“这延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霍光却是在一旁沉默不语。
杜延年想了想又说道,“大将军,您现在重权在握,在下想要能在朝中为您效命,您看这少府长史的职位是否可以给在下,在下也更好服侍您二位。”霍光一听,他原来今天是要官儿来了,想了想便道,“现在国丧期间,不好直接任命,这样吧,你先挂个郎中的职位,先帮着办理丧事吧。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必然要大赦天下,也正好任命一批官职,到时候你要是做得好,自然是要给封赏的。”
杜延年一听既有点儿沮丧,但也不失希望,只好答应了。他本来想,这皇上的死在时间上本有些蹊跷,而且随后这一件件事情都对霍光极其有利,所以他大概也能猜出其中必有黑手。尤其是在此之前,他已经摸到了霍光夫妇的心思,他这跑来,一是想表功,表明当年是他最先献上政变的计谋的,二是多少也有些威胁的用意。他以为霍光肯定会答应自己,但没想霍光给了他个软钉子。
霍光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对付这样的人既要用他,但又要防他,但肯定要给点儿利益在前面,就象是给驴的前面挂点儿食物一样,他这样的人必然贪图利益,但只能如挤牙膏一样一点儿给,既让他高兴,也不能全让他满足,总得让他求着自己才好,才能一直被自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