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走后屋内也渐渐空了,毕竟每人都有每人的事要做,不可能所有人都守在秦弦歌的身边。
而,秦轻音毒刚解,还未来得及看望秦弦歌,便被秦弦歌罚去面壁,大夫也一同被送走了。
屋里静静地,只有秦弦歌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许久许久之后,渐渐屋内有了些许的变化,床上之人努力睁大了眼,似是不信,就像离了水的鱼,带着绝望垂死挣扎。可惜,事实就是事实,真实残酷的让人心生厌恶!不管秦弦歌怎样的痛苦挣扎,她也还是看不见!
秦弦歌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外人还在时总会想着该要怎样维护秦家的威严,该要怎样安定红叶山庄的人心,为着秦家的威严,也为着自己的自尊,她的高傲不允许她露出软弱的表情。
彼时外人在,秦弦歌还不觉得眼睛瞎了有什么,又或许那时的她,是逼着自己去遗忘失明所带来的恐惧和慌张,做出一副平静和淡然的样子。可,秦弦歌心里到底如何?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现下,围在床边的人都走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恐惧、不安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秦弦歌的一切!淹没所有她建设的心防!
秦弦歌抬起无力的手,掩住无神的眼,她想,她以后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再也看不见花红柳绿,再也看不见姹紫嫣红,再也看不到……
终于,她轻声哭了起来。再坚强她也只是一个女子,面对不见光的黑暗她终究还是怕的,再装作无所谓,她心底也还是怕的。明明就在刚刚,她还看着那细细密密的雨,想着开的娇艳的迎春,想着南坡漂亮的景,而今,她竟什么都看不见了!这要让她如何甘心,如何安心?
秦弦歌轻声的抽泣着,哭声很轻,却又很重。轻的是声音,重的是呼吸,她的每一次抽气都像是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吸进去,好缓解一下让人窒息的痛苦;呼出的时候却又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小心翼翼。
终归是红叶山庄的当家人,便就是一个人也随时注意着自己的威严,把所有的软弱都藏进她坚硬的壳里,仅仅允许自己稍稍的松懈一下。
秦弦歌一只手紧紧握着被褥,一只手牢牢掩着她流泪不止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被咬的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屋外,下了半个月的小雨不知何时竟停了,天也不再是阴沉沉的灰,日落已近黄昏,大片的云霞被染作了金黄色,窗外的斜阳宛若枯败黄花,神色哀伤的寂寂落下。
“大小姐不必哀伤,这伤估摸着月余就消了,仔细照看也不会留下疤痕。”室内突然就想起了低沉的声音。
说话的自是之前事不关己突然插话的男子,那把贵重的白玉扇还摇摇晃晃的在男子掌中把玩。这人不是别人,自是赵霖渊!
秦弦歌受伤赵霖渊来的晚些,她醒时赵霖渊还在秦轻音那里照看,自是不知道秦弦歌的伤势如何,只当是她被唐门暗器伤了面部。刚好,江湖上那唐瑜也不是什么小人,不会有意为难无辜,赵霖渊便以为秦弦歌已然得了解药,只需静养就好,谁曾想竟会因此见到那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弄琴!”秦弦歌有些慌了,瞬时间忘记所有,不知所措地高声叫道。
弄琴听到声音,慌忙从屋外跑了进来。
先前弄琴去送了大夫,像是最后不死心的挣扎。秦弦歌受了伤,她的心神已乱,再也没有往日的平静,也就没有想到那么多,却不想竟还有人留在了屋内。
弄琴打小就跟在秦弦歌身边,秦弦歌的脾气自是知晓,当下也有些恼了。
“赵公子不去陪二小姐,在大小姐房里做什么?”弄琴走到床边语气不悦的瞪着坐在屋内赵霖渊。
“我只是来告知一声轻音的余毒已消,现下已经无碍了。弦歌也不必担忧,那唐瑜只是想教训一下轻音,用毒也不强,休息个一两天就好了。”赵霖渊笑嘻嘻的说道。
秦弦歌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脸上表情沉静如水,可赵霖渊却能感觉得到她淡然表情下的波涛汹涌。
弄琴看着笑嘻嘻的赵霖渊,气愤不已!毕竟是红叶山庄的客人,纵使想赶人,在秦弦歌未开口之前,她也没有办法,只得恶狠狠的瞪着那人。
赵霖渊仍旧笑嘻嘻的坐着,不走,也不说话,让人想不通他到底想要干嘛!
先前赵霖渊刚赶到前院就看到了意外误伤的那一幕,之后,秦轻音便死活拽着他不让离开。本着看热闹的性子,赵霖渊十分希望去秦弦歌那里看事情的后续发展,天不遂人愿,谁想他却一直被秦轻音缠在邻院!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赵霖渊自是不想再回去,秦弦歌的屋里受罚的秦轻音自然不敢来,刚好是个好的清静之地。
好歹他们父辈关系不错,虽然看不惯秦弦歌,但聊表关心还是必要的。可赵霖渊却没有想到,秦弦歌还有如此柔弱的一面,还真是……别有风情!着实给了他惊喜!
唉!赵霖渊想,明明就是双生子,怎么性格差了这么多?弦歌要强,人前人后从不示弱;轻音活泼,却是个爱玩单纯不知世事的性子。也不知这秦家是怎样养的,一样水养百样人吗?赵霖渊暗笑。
秦弦歌不愿理赵霖渊,沉默着沉默着渐渐地神色就恍惚起来,在这寂静的屋内也不知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似是一瞬,却又好似隔世。良久,才回过神来。
秦弦歌听不到任何响声。许是赵霖渊沉默的久了,动作又轻,好似屋内除了弄琴没有其他人在。于是,身心俱疲的秦弦歌便以为他已经走了,摸摸索索的抓住弄琴,说要喝水。
弄琴见秦弦歌不再开口提及赵霖渊,便以为秦弦歌默许了赵霖渊的存在,却不想,秦弦歌身心都遭到重创,心神疲惫,早就失了往日的谨慎沉稳,根本就没发现赵霖渊还在。
弄琴对秦弦歌无比的信任,从没想过秦弦歌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见秦弦歌没有开口赶人,便起身去端水,临走时又拿她那双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眼睛狠狠瞪了赵霖渊一眼,恶狠狠的,像是想要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秦弦歌躺了一会,感觉并不舒服,就摸索着下了床,她眼睛看不见,也就没有穿鞋,小巧的金莲裹在白色的麻布里,竟显得分外无助。
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眼睛是看不见了,脚却没废,五感还在,她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她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尝试着自己走动。毕竟生活还是要过下去,她可不想一直待在床上,囚禁自己于一角。
只是秦弦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睛已盲,便纵是再熟悉屋内的布局,也不可能走得顺当!更何况,她刚受了伤,余毒未清,身子还很虚弱。所以,当她一个不留神将要摔倒时,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虽然她已然看不见。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有人接住了她,“弄琴?”秦弦歌抬起不甚有力的手臂,就要去摸扶住她的那人的手,原想着弄琴怎么这么快回来,结果手附上去便明白了。“你不是弄琴!你是谁?”
秦弦歌有些害怕,没有焦距的眼竟意外的露出脆弱和无助,可怜的像是被人逮到的兔子。
赵霖渊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脆弱无助的人,收起来周身的玩笑和轻浮。赵霖渊看着自己怀里柔弱的、胆怯的、却又强作镇定的佳人,秦弦歌往日的强势像是袅袅炊烟,一阵风来,便散去无踪。
“你怎么总是那么要强?生病了就要好好躺着,等病好了,这万里江山你哪里去不得!”
赵霖渊把秦弦歌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在外室的椅子上坐下。他的手臂还有些疼,刚刚她抓得太过用力了,是因为害怕吗?因为害怕所以才会如此不自觉的用力收紧手掌;因为害怕所以失了往日的沉着冷静,竟连被人接近都不知。赵霖渊默默的想。
秦弦歌用力的呼吸,用力压下心底的愤怒,可那些怒火像是奔流不息的河水,来势汹汹的冲激着自己的理智。
“赵霖渊!”她用尽力气砸了一下桌子,既是手掌被震得生疼也不在意。“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