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树木上传来乌鸦“呀——呀——”的叫声,在这周围,一队队士兵,把战死的不论是敌人还是同袍们的尸首,一个一个抬上马车运往远处,堆积起来用火烧掉,运气好的,或许会有一同离乡的人拿出一个小布袋子随便抓两把骨灰放进去系好,等待服役期满就带回家乡,也算是魂归故里了,只有那些有军职的才有单独火化的待遇。作为普通的士兵,能让别人还记得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吧!虽然大宋对待士兵的待遇还是可以的,但是再好的待遇,死了就是死了。
“这该死的战争!”不知是谁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越过杂乱的战场,在通往郯县的官道上,一名锦衣小将军,带着一队士兵缓缓地向着郯县前进,这位锦衣小将军撇过头对着旁边的一个军士说道:
“无贤,你说为什么姜王叔要造反啊!姜王叔可以说是当朝有名的大儒,衣食无忧,为什么要造反啊!”
说来奇怪这个军士体型瘦弱,面貌俊朗但又带着些沧桑,尤其是右脸边上一道淡淡的狭长疤痕,配上那双深邃的眼神,沧桑之中不免带有一丝丝惋惜!
那个被叫做无贤的军士抱拳回礼道:
“回禀殿下,末将不知!”
七皇子看了看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无贤依旧如此……唉!罢了!你能如此我已经感到很欣慰了!去看看姜王叔吧,父王的旨意也快到了吧,这一次估计……。。唉!”
说完,踢了踢马肚率先向城里而去。
无贤看着渐渐远去的七皇子,脸上漏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我又何尝不想,可是…。。可是……”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也无法知道可是什么?
昔日繁华的郯县,曾经的儒学圣地,因为这里有一个东海王姜士元,当代大儒。十四岁束发之时,着青衣白盏,悄然离家,带一书童,恩科及第,集英殿上一鸣惊人,摘得桂冠!但是先祖皇帝有令,凡异姓封王者,其族人不得从政,夺其状元之称,高宗皇帝当时还未继位,与其一见如故,常常于游船之上畅谈风月国事,居长安一载有余,辞别高宗皇帝,游历天下,拜学于众大儒,十年游学,回归东海,办学堂,不问出身,不问年龄,不问男女,只要一颗向学之心,皆可前来拜学!然却遭天下群儒所不齿,终迫于压力关闭学堂,一心沉于儒学之中,又十年,于泰山之巅,天下群儒论道,论道之法,论国之治,语惊四座,舌战群儒,三天三夜,群儒拜服,遂成大儒。现年四十有七,数月前不知为何突然起兵,无缘由,无目的,指那打那,攻城略地但又不放火掳掠,军队所到之处,只要投降,皆无伤亡,奇怪!奇怪!高宗皇帝卓令七皇子赵昚领军平叛,攻略之处,叛军皆无抵抗之意,一城之地皆无惨烈争斗,最终生擒叛王于东海郡治所郯县!
无贤看着原先充满儒生谈学论道的酒楼茶馆,如今紧闭着门户,青石的街道上尽显萧条之意,让人为之叹惋!向前看去街道尽头便是东海王的王府,如今敞开着大门,两旁站着的士兵,衣服上的污垢血迹还没清理,看来站在这也是许久了,门前七皇子骑着马矗立在哪,看着金灿灿的“东海王府”的牌匾,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贤走上前去询问道:“殿下,您在…。?”
还没说完就听七皇子指着大门说道:“姜王叔也是个妙人,无贤你看!”
无贤顺着七皇子所指看去,只见牌匾之下,横梁上写道:此门众生走,贵人请绕道!不禁哑然失笑!
敞开的窗户前,一个中年男子屹立在这里看着窗外,朦胧胧的云层中扫下一缕缕阳光,配上午后的慵懒,让人不觉的想睡一觉,但是这个男子就这么站在那,似要和这书房融为一体,让人觉得这男子本就该站在这,古井无波的面孔上,和蔼的儒气之中泛着点点威严,长须飘飘,嘴角微扬,似乎很满足!很满足!
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锦衣男子似乎觉得有些失礼,退了一步,又轻轻地叩了一下门,这才走了进来,但是中年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就这样微笑着看着窗外。
锦衣男子看向中年男子说道:“姜王叔,生活可好?可有怠慢之处?”
中年男子闭了闭眼,似乎要把着窗外的景色刻在脑海中一样,又慢慢的睁开眼,转过身来作辑道:“殿下在上,叛王在此拜过了!”
七皇子拖住就要拜倒的东海王笑骂道:“王叔您这班客气莫非是要折煞我吗?小时候父皇让您教我们兄弟几个念书,您却带我们出去彩蝶,我那几个兄弟留恋温柔乡可与您脱不了关系的!别人称您为当朝大儒,可实际你也不过是一个登徒浪子,那时在烟柳巷我们可没少被人追着要债啊!”
东海王笑了笑:“年少不懂事,还带坏了几个小家伙,罪过罪过!只可惜了那几个相好的,以后没机会再去照顾她们了,太可惜了,想想她们绸缎般的肌肤……。”
七皇子轻声咳了咳打断了东海王的回忆,无贤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老不修,似乎受到什么打击似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看着一脸轻佻笑容的东海王,七皇子哑然道:“王叔!您………!罢了!可是为什么向来对权力不感兴趣的您要叛变啊?”
听到七皇子的问话,东海王收起轻佻的笑容,走到书案前正色道:“昚儿,你看我这字写的如何?”
只见书案上一张铺开的纸上写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字体刚正不阿,沧桑有劲,让人观之不免心潮澎湃!
七皇子观后道:“王叔,这是《礼记。大学》的修身治国平天下,我记得当时您让我们背诵这一篇时,说背不出来就不带我们去烟柳巷!“
东海王哈哈一笑:“那么昚儿那你现在可懂?”
七皇子作辑道:“还请王叔赐教!”
东海王面容微微一笑,并未回答看向七皇子身后的人道:“昚儿,你身后的人是……。?”
七皇子赶忙介绍到:“他是魏无贤,山阳郡人,绍兴二十一年的举人,现在我身边做个书记官。说实话,王叔你的作战风格实在是诡异,让我这书记官硬是吃惊了许久回不过神啊!”
魏无贤赶忙作辑道:“学生拜见老师!”
东海王哈哈一笑道:“现在还有人敢自称我的学生,你胆子不小啊!不怕别人砍了你?”
魏无贤依旧作辑道:“我是大儒的学生,又不是东海王的弟子,怕他作甚!”
“好!好!好!”东海王继续说道:“那作为我的学生,我问你:何谓忘!”
魏无贤眉头皱起,思索之余充斥着疑惑,似有所得但又不肯定,只好再次一拜道:“还请老师赐教!”
东海王看了魏无贤一眼,然后转身看向窗外:“心亡则忘,希望对你有所帮助吧!”
七皇子听后疑惑道:“王叔,这是何意?”
魏无贤听后略作思索,忽然眉梢展开,拜倒在地,叩首三次:“多谢老师点拨之恩!”
东海王欣慰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不过我的作战方式你不用思索,因为我根本不懂带兵,不懂兵法!”
魏无贤应道:“老师说笑了,常言大智若愚,老师的用兵暗合其理,若非老师留手,我等必然伤亡惨重!”
“哈哈!这么说,我还是当世兵法大家了!哈哈!”
七皇子急道:“你们不要打哑谜啊!什么心亡则忘!倒是给我说说啊!无贤,我命令你告诉我!”
魏无贤尴尬道:“殿下,这……。”
东海王笑道:“好了!昚儿,不用为难我的学生了!”
魏无贤感激的看向东海王,七皇子一脸不甘心的看向东海王:“既然王叔这么说,只好作罢了!可是王叔,您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反父皇,您和父皇可是多年好友,您又是当朝大儒!没有理由啊?”
东海王听后面向窗外闭上双眼,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回身正色道:“昚儿,心亡则忘啊!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有些东西你还不能知道,这是我的命运,当我选择继承东海王这个称号,我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东海王注定要在我这一代结束啊!”
七皇子惊讶道:“这……。这怎么可能,王叔你就全告诉我吧!我也好向父皇求情,毕竟您在儒生中威望这么高………”
还没说完,东海王打断道:“昚儿,把这幅字拿走,好好体会它,对你很有帮助的,你父皇的圣旨想必也快到了,让我静一静吧!”说完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七皇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拿起书案上的字又看了看东海王的背影微微叹息。
“无贤,把字收好,我们走吧!”
那么的无奈!那么的叹惋!
走在王府花园的石板路上,一阵清风拂过,带着点点战火硝烟的味道,似乎还掺着一声“圣旨到……。”这拉长的宣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