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平想的或许没有错,何振今天在自己家被人欺上门来,被人打倒在地,被人一脚踩在了头上。这是何振有生以来受过的最惨重、最深刻的侮辱。
正如麦子平所想,何振受此大辱,已经没有了再留下的余地;但是,出乎麦子平意料之外的,何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会输,却不会被打败;能受苦,却不能忍辱的少年,也没给他留下余地——活着走出去的余地。
麦子平仰天大笑出门去,却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是练气十二层修士,在武道上可以说已经到了“秋风未动而蝉先觉”的境界,对危险的到来已经有了冥冥中的预感。此时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回头,却见一道白光扑面而来!
完了!麦子平已经吓得呆了,炫目的白光正撞在他脸上!然而,在白光即将接触麦子平鼻尖的前一刻,白光如萤火虫一般四散飞射,同时,麦子平腰间的一块翡翠突然变得灰白,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他腿上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苍白,额上涌出豆粒大的汗珠,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连山羊胡子都在抖。刚才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看到白光的时候,麦子平便认出,这是初级法术中少有的杀伤性法术——灵光剑气。但对麦子平来说即便是初级法术,头上挨一下也死定了!所幸有平时攒下的一块护身玉佩,关键时刻救了一命。
麦子平惊魂未定,向法术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何振正挣扎着站起来,身边有一摊符箓用尽后的灰烬。何振右肩伤势最重,现在手臂还举不起来,额头上的血已经流到眼睛里了,他颤抖着站起来,用还能动的左手擦了一下血,反而在脸上留下一条狰狞的血痕。
“咳,麦先生,”何振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今天的事情,可还没完呢。”一边说,一边又从储物袋中摸出几张符箓,“说不清楚,你可就走!不!了!了!”
何振说完,飞快的将一张用青绿色符文勾勒的符箓单手揉成一团,用力向前一抛。
符箓的激发方式多种多样,由制符者决定,有的撕毁时发动,有的火烧后发动,而何振这几张符,便是在揉成一团后发动。
只见那符箓被抛出四五尺远后就浮在空中,随着“啪!”的一声轻响自己展开,笔挺的纸面上一条皱纹都没有。然后,一股大风凭空而生,猛地向着麦子平吹去,正是一张造风符!
还坐在地上的麦子平,猝不及防之下,被吹得滚了六七丈才停下,身上已经满是尘土,须发散乱。然而他虽然狼狈,其实没有受什么伤。他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何振,狞声骂道:“******,你以为只有你有符么!”说着也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符来,开始诵念咒文。
符箓是修真界常用的消耗品,但不并是一次性的。一张符箓正确使用的话,能用三到四次。而这正确的使用方法,就是指麦子平正在念的咒文。在练气期的修士能得到的符箓,大多是从市面上购买来的,这种公开出售的符箓都有统一的使用方式,就是靠这些既不知道什么意思,又拗口无比的咒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咒文不长,而且对低阶符箓来说是通用的。
麦子平念咒文只花了三次呼吸的时间,刚一念完,就有一道金光照在他身上。金光一闪即逝,麦子平的皮肤毛发开始现出古铜色。麦子平用的正是小金身符,不仅可以增加力量,更让人刀枪不入!
麦子平抬了抬头,挺着细铜丝一样的山羊胡子,向大风激起的烟尘中看去,然而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他正要叫骂,却有一道人影冲出烟尘直奔他而来!
“来的好……唔!”麦子平大喝一声,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一拳打在了脸上!这拳又急又重,还带着难以忍受的高温,若不是麦子平已经用了小金身符,此时脸上定会被烧出燎泡来!
他捂着脸踉跄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来者正是何振。
只见何振袍袖无风自动,漂浮鼓荡露出强健的手臂;手臂上红光缠绕,似有火焰翻飞舞动;周身有青色的烟气循环往复,不住流转。他神色狰狞,目光赤红,怒气喷薄而出!
乘风符——使受术者身体轻盈,步履如飞。
火灵附身符——召集火属灵气,附于体表,不会烧伤自己,但会烧伤敌人。
小流风障符——召集风属灵气,附于体表,用风力偏转扭曲加身的攻击。
其实何振还用了一张,小活力符,可以恢复体力,减少伤痛,相当于兴奋剂。只是没什么外露的景象,所以麦子平并未认出。
但饶是如此,也够麦子平心惊的了——自己使用一张符箓,何振就用完三张,这效率真是没法比,而且……这人是真有钱啊!
麦子平的符是买的,何振的是自己画的,当然没有可比性。
“你……”麦子平刚要说些什么,去发现一个火红的拳头在面前放大!于是麦子平也一拳打出,两人的拳头几乎同时击中对方,而麦子平在这个时候,目光终于与何振对视了一下。
那一瞬间,麦子平便知道,今日两人……只能活一个了。
“哈啊!”他狂吼一声,拳头用力送出去。
一拳过后,二人都被击退,竟是何振退的更远些,似乎处于下风,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麦子平小金身符加身,力量已经超过何振,同时体表硬度大增,但是何振有火灵附身,火克金,麦子平受火力侵蚀,受伤更重!
两人甫一分开,旋即又战在一起,然而打法与之前明显不同。
对修行者来说,武功从来都和法术分不开。何振的正阳拳,大开大合,取骄阳巡天之意,火灵符加身后威能倍增!而麦子平本来用了小金身符后,打的是依靠过人的防御力以伤换伤的主意,然而几次交手后发现自己更吃亏,反而打的缩手缩脚起来。
两人争斗起来,何振三张符箓,使得自己的速度、防御和伤害全都提高一个档次,在符箓的配合下,一套正阳拳用出,竟有满院人影翻飞之状,气势如虎;而麦子平……已经有些怕了——在看见何振眼睛的时候就有些怕了。
麦子平运气很好,他家虽然穷,但是被卖到任家为奴后却阴差阳错的当上任家少爷的书童,而后又极为幸运的陪少爷上山学道,虽然资质不行,但是已经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大运气了。而他从来没有跟人拼过命,他不需要,然而今天,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拼命了。
这让他感到恐惧。
麦子平目光混乱,硬化皮肤下的肌肉都在颤栗。
反观何振,他现在心中满是愤怒,撑得他几乎要燃烧、要爆炸!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想要痛殴一个人。他双目血红,牙关紧咬,沉默的挥拳挥拳挥拳。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虽然用符箓止了痛,但治标不治本。每一次挥拳都感到肌肉在撕裂、内脏在翻滚,但他不会停下,在胜利之前,绝对不会停下!
此时两人都已不再侥幸,体力也都快要枯竭。麦子平使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了,何振的拳头也正在失去力量和温度。何振用力一拳打在对方脸上,同时自己也挨了一拳。两人就这样一拳又一拳的打下去,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在这绝望与恐惧中,麦子平突然一个恍惚,周身气息一变,竟有几分缥缈之意。
“这是……”他第一次退后几步,目光突然恢复清明,“这是圆满呐!老子……老子终于练气圆满了!!”
麦子平竟在这生死之间,达到练气圆满之境!只要回头打磨一二便可一举筑基!更加重要的是,他此时炼气圆满的突破,使得四肢百骸间,又凭空生出几分力气!
“哈哈哈哈——”一声长笑,麦子平回过头来,大喝一声:“兔崽子,受死吧!”话音未落,便身形如饿虎般扑出,风雷之声大作!
何振意识已经模糊,根本没有注意到麦子平说了什么,在麦子平后退时,也本能的蓄力,这时感应到麦子平的杀意,也是全力出击!
胜负在此一举了!!
但是天意难测!就在两人互相击中对方的前一刻,麦子平身上的古铜色消失了!或许是因为五行生克导致金身时间缩短,又或者麦子平买的根本是假货,在这最要命的时刻,金身就这样消失了啊啊啊!!!!
麦子平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就被一拳打在了脸上!风火灵力呼应,拳上火焰飞舞爆裂!在没有金身阻挡的时候,火灵附身符终于显出了本色!强烈的爆风直接把麦子平炸了出去!
敌退我进!何振跨步追上,挥臂砸下,把麦子平掼在地上,砸的他口鼻喷血!何振乘胜追击,骑坐在麦子平胸口,不顾自身损伤,双臂狂舞!
麦子平本想趁着最后的清明把何振推开,但在何振狂风暴雨般的猛击治下下,失去了力气。想要推开何振的手,变成了挂在衣襟上。
嘭——
无力的手臂垂落在地——
嘭嘭,噗噗噗,噗噗,噗——
何振双拳越来越慢,终于停下,身下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何振静默了一会儿,喘息着,突然发声大喊,声音凄厉,哀转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