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话音刚落,却见最末首一人站起,他身穿铠甲,脸色黝黑,“这位阴姑娘我识得,当日正是她和赛将军在雀鼠谷埋伏宋金刚,后来却失踪。我们还以为你……”他的声音哽塞,不忍再说。
我一看,那人不正是张亮。
我心中大喜,我知道赛太岁他们已经跟着秦王,只是赛太岁他们留在了长安并未跟着秦王出战洛阳,但我没想到张亮此刻会来。
我大喜,“张大哥!”
他向我抱拳,“张亮还未代赛将军谢过阴姑娘,为我们指了这条明路,如今我们跟着秦王,再也不是草寇了。”
我的眼中湿润了,此时此刻还有人愿意为我站出来说话。我知道我的身份一定会让秦王的众将有所误会,我是隋骠骑将军之女,父亲又和李家有仇,此时出现在这里,难免不会让人有所怀疑我的企图。
我的脑中飞快的旋转着,虽然我舍身救了秦王,但我毕竟是仇人之女,对大唐会有什么居心?我必须在这个时候扭转他们对我的看法。
想到这里我下定决心,不顾众人的目光拉起秦王的手,来到他的桌前,那桌上铺着那幅我曾经见过的地图。
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秦王诉衷肠一般,轻轻拂过那地图,“二郎,这些日子你围困洛阳始终攻不下来。是不是很烦恼?”
他琥珀色的双眸注视着我,缓缓点点头,面露忧色。
我指着窗外,那远处就是洛阳城,“二郎,刚才刘将军说洛阳城坚,我们就将那城墙摧毁,屈将军说洛阳城高,我们就想办法攻上城去。”
“噢!只是那城坚城高,有何破解之法呢?”秦王脱口问道。
我笑了笑,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洛阳城是怎么攻破的。除了长时间的围困洛阳还要借助一些武器。想到这里,我像是讲故事一般看着众人,“将军们可用弹弓射过树上的鸟儿?”
齐王在一旁笑道:“阴姑娘,我们与二哥在讨论战事,你不要在此说笑了。”
“说笑?难道齐王以为我在说笑?”
我转头不在看坐下众人,只是看着秦王,“二郎,如果我们把那平日的弹弓放大数倍,将那小石子换成巨石,如果那样打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秦王面露喜色,我毫不停顿接着道:“你还记得突厥人的弓箭,三箭起发……”
秦王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接口道,“你想到诸葛亮的元戎弩?”
我点点头。
秦王激动地拉着我的手,“阿颖,你可有好主意了?”
我又点点头。
秦王不再犹豫,道:“好!这投石器与那箭弩由阴姑娘画图,命工匠马上赶造,众将继续四面攻城,不得延误。我们不攻下洛阳城绝不回师。”
众将纷纷听令,齐王在一边看着我,我注视着他,没有丝毫的胆怯。
要做这些攻城的武器,并不难,我凭着记忆画下图样,只是这投石器需要大型的木材,好在这里是青城宫,很多宫室废弃,那些屋子都有高大的房梁,是再好不过的材料了。
工匠们马不停蹄的赶造着这些器械,那投石器可以射五十斤重的石头,投出二百步远,而那元戎弩,一次能发射八支箭,我造的是巨大的弓弩,箭杆都有一人小臂那样粗,箭镞如同巨斧,可以射五百步远,完全可以射上城头。
虽然这些兵械威力无穷,但秦王的进攻并不顺利,不断有伤员从前方运回来,我帮着大夫照顾那些受伤的将士,一连又是数日。
一日我正在药房帮着煎药,紫珠跑进来,“姑娘,元帅回来了。”
这次我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再跑过去,我问道,“你可看清楚了没有?元帅房中可还有别人?”
“再没有了,刚刚元帅发了脾气,把将军们都赶出去了。”
我停下手中的活,问道:“为何?”
紫珠接过我手中的扇子,扇着那炉中的火,紫珠骤然吸了那药味儿,掩着鼻子道:“将军们接连十几日也打不下洛阳城,纷纷请求班师回长安。元帅一气之下说,洛阳不破,决不回军,再有胆敢提起班师的一律斩首。就把大家赶出去了。”
我知道他此刻心中一定郁闷至极,决定前去安慰他。
我的篮中放着几个馒头,还有几个下酒菜。我想他此时一定还未吃饭。走到秦王屋外,就见他只穿了一件黄色的绢甲,背对着房门站着,他正对着墙上的地图,久久都未动。此时还是二月,依然寒气逼人,难怪众将都已经熬不住了。
我走进屋中,虽然屋中点着火盆,但是大门敞着,一股冷风直对着他吹。我摇摇头,将椅上的披风拿起,走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他停住注视的目光,这才发觉是我。
“二郎,你在想什么这样出神?穿的如此单薄,站在风口对着吹,不怕生病吗?”
秦王像是回过神一般,他拉了拉披风,大约看到我也站在风里,他走到门边将门掩好。我见他双眉紧锁,知道他此刻一定也很纠结。
他搬了把椅子放在桌边,我们并肩而坐。我将那篮子放在桌上,抬眼看时,只是数日他的脸颊就已消瘦,连眼窝也深陷下去,只是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依然神采奕奕。
我为他抚平皱着的眉头。“二郎,攻城并不顺利,对吧?”
他点点头。
我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二郎,这并不奇怪,杨玄感来打洛阳,李密来攻洛阳,不是也都没能攻下来。”
他闻言又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只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你看这个。”
他顺手从桌上拿起一封黄色的信封,我知道这信必定来自皇宫,恐怕正是皇上亲笔所书,除了皇帝能用黄色,还有谁能用这颜色?
他果然抽出一张信笺,递给我,我默默的看完,信中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班师回朝。
我将那信重新装入信封,站起来随手丢入身边火盆之中,秦王大惊,“阿颖,你这是干什么?”
我注视着那火盆,那信投入火中在火盆中点燃,发出蓝色的火焰。跳跃着的火光一闪一闪的。
“二郎,我们不仅不能班师回朝,连攻城也一刻也不能停。这封信留着若被其他人看到了,只能动摇军心。与其你不知道将它放在哪里,不如我替你烧了。”
秦王站起,拥我入怀,言语中居然透着惊喜,“阿颖,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点点头,“二郎,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上表皇上,洛阳必定可以攻克,必要时你还要派人亲自向皇上面陈现在的形势,王世充得到的地方虽然多,但都不过是略有联系的部属,实际号令所能管辖的只不过洛阳一城而已,他已经智尽力穷,克城之日就在近期之内。现在如果回师,他的势力就会重新振作起来,再加上各地互相联合,以后想要消灭他就难了!”
我又道,“我们还来可以给王世充写一封信,晓以祸福利害,让他早日投降。他要听,那是洛阳百姓的福气,不听,我们就继续打。”
秦王喃喃道:“好!我本还有些犹豫,此刻却已下定决心,决不回师。”
“众将攻城辛苦,二郎也要体惜他们,恩威并施才好。”
秦王松开我,拉着我的手来到桌边,却让我坐在他的膝头,此时天色渐暗,屋中只有那个火盆冒着火红的光,我甚至能感觉他的鼻息,我脸一红,并未挣扎。他看着我道:“阿颖,不知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主意?你若是个男子,必定可以拜将封侯 。”
我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秦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我嫣然一笑,开玩笑的说道:“二郎,你可知道我来自未来,就是以后”
秦王微微一笑,连眼角也泛着笑意,我知道他当我开玩笑。
“我相信,你这样古灵精怪,说什么我都相信。”
他嘴上虽说相信,可眼睛就已经告诉我他的不信。
我佯装生气,“啊!你嘴上说信,可心里却不相信,是不是?我给你出了这样多的主意,你要如何感谢我?”
秦王笑得更开心了,他点着我的鼻子,“金银珠宝太过俗气,倒可以封你做王妃。”
“谁说要给你做王妃了?”
“哎呀!你居然要反悔?”秦王居然调皮的挠着我的腋窝。我没想到,平时不苟言笑的秦王,居然也会这样,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场面吗?
我被他挠的痒痒,腰肢乱动,又害怕跌下去,只能用手勾着他的脖子。松松地绾起青丝如瀑布倾泻而下,微仰的脸精美剔透,黑眸中眼波流转,屋中虽只有一个火盆,但我的鼻尖却早已渗出汗珠,如玉的肌肤也透着绯红。秦王的手拂过我的长发,我不知为何心中紧张,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朱唇,一排银牙轻咬下唇,似怒还嗔。
只觉一只手温柔的抬起我的下巴,他俯下身来,我只觉黑暗中他的双眸越来越近,此刻我只能闭上眼睛……他吻住我娇嫩的双唇,无限温柔。轻轻的允吸中带有一种柔柔的啃噬,弄的人心中痒痒。而舌尖在我唇上划过,便已进入我的口中,辗转反侧……我不知道原来吻还可以是这样,比我上次吻他不知要强多少倍。
我的手早已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手也环在我的腰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暖暖的气息,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脸已经变得通红了。
“二郎……”我喃喃呼道。我脑中闪出一个念头,如果他……我这念头刚刚闪过,他突然停住了吻,将我缓缓扶起。我不解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
“你……走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屋中光线更暗,火盆的光线忽明忽暗,他的脸在阴暗之中,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我站起,整理着衣衫,将那篮中饭菜一一端出来,轻声道:“二郎,你还没有吃饭,今晚……”
他注视着我端出的饭菜,“阿颖,我还要到阵前去,一会儿就走,你多保重……”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我不再看他,转身要走,他却从背后环抱着我,紧紧的不愿松开,我的心不由得融化了一般,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对我说一般,“我要赶紧攻下洛阳,早日娶你。”
我怕他急躁攻城,不能平心静气,转身轻声道:“二郎,你还记得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
“嗯。”他轻轻答道。
“二郎,你安心攻你的洛阳,阿颖就在这里等你。”我转身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推门而出,不再回头看他。
天早已黑透,远处下弦月挂在天空,外面一片清冷,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喊杀声。风撩起我的长发,我的眼角湿润了,一滴泪珠划过我的脸庞,犹如天上的一颗流星一般。我明白他刚刚为何让我离开,我分明感觉到,可他却不愿,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