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一直到我离开东宫,我都再未见到过李建成。我想,我可以理解李建成的感想。可是我怎样告诉他这一切呢?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过一个箱子而已。
离开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那是一个午后,太子妃前来送我,她屏退所有的人,上前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而白皙,让我觉得温暖而踏实。不论她是出于对李建成的爱而接纳我,还是真心的喜欢我,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今日我就将离开东宫,真正远离这些纷扰,我看着院中的紫藤开始发出新绿的嫩芽,一切似乎都在复苏。
“妹妹,何必如此固执,太子……”她拍了拍我的手,“太子是很喜欢妹妹的,否则这些天也不会日日大醉了。”
我的心中一紧,心中不忍,可是我能怎么做呢?是他自己选择的,我也一样。彼此的选择不过是让大家过的更好罢了。
我向太子妃施礼,粉色的石榴裙铺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煞是美艳。“多谢太子妃,太子厚待我,丽颖感激不尽,只是丽颖并无此福气,还望太子与太子妃多多保重。”
太子妃摆摆手,“妹妹,你与太子之间到底为何事?太子不愿提起,妹妹也不愿说,你们倒是都很执拗。”
“太子妃,丽颖多谢您的照顾,但愿此生丽颖能报答您的恩情。”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不过都是为了太子。对了,”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予我,我展开一看那张纸上面盖着官印,还写着我的名字。“这是?”我奇怪的问道。
“这是你的民籍,以后你再也不是奴,而是一名大唐的普通百姓了。”
我心中暗暗称奇,也就是说我现在是自由之身了?太子妃接着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我点点头,心中一丝感动,最终他还是放了我,“多谢太子成全。”
我只带兰心、兰慧离开了东宫。太子妃执意要我带她二人,否则我一定会独自一人离开。她二人虽然心中有疑问我为何搬出东宫,但是碍于她们平时所受的规矩,是不能多问的。
坐在马车上,兰心掀开帘子回头望望东宫,“姐姐,我好像看见太子了?”
我只是端坐在马车中,并未向窗外看一眼。兰心与兰慧见我不说话也就不再言语。
太子将我安排在他的别院,这府邸也只是一个小院子,在偏远的长安城远郊曲江。
每日我都会坐在回廊上发呆,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回廊一旁的翠竹渐渐有小鸟光顾,落在回廊上叼着捉来的虫子,叽叽喳喳的叫着。我只有看着它们争食时,才会露出笑容,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日我又在回廊上晒太阳,兰心和兰慧走到我跟前,我只觉得我她们的影子挡着了阳光,将我罩在一个黑影里。
她们二人你推我我推你,俱不说话。她们平时只是吃饭的时候将饭给我端来,再把空碗收拾走,其他的时候都不打扰我,今日必定有什么事情,因为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我拍了拍身边的回廊栏杆,“你们这是干什么?坐下吧。”
兰心看了一眼兰慧,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道:“姐姐每日只是晒太阳,别的俱不管吗?”
兰慧拉了拉兰心的衣袖,嫌她言语冲撞了我,我抬头看着兰心,她的脸都有些涨红了。
“怎么了?”
兰心还要往下说,兰慧却道:“姐姐可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东宫月余了。”
“嗯?这么快?”我倒没觉得时间过的快,“怎么了?”我追问道。
“姐姐,你可知道,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兰心快人快语,“太子为我们送来一切所需。可你全部不要。我与兰慧每日只是做些女红,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我知道兰心与兰慧背地里都在琢磨我与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必然把我当成太子的外室了。我想我必须自力更生,断绝与太子府的一切往来,才能撇清与太子的关系。所以只要是太子送来的东西,我都悉数退了回去。
我听她们这样一说,连忙拉过兰慧的手,只见兰慧的手还有被针扎破的伤痕,我又拉过兰心,她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心中感动,连忙拉着她二人的手,“我不知道,妹妹们居然受了这么多的苦,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声音哽咽,我只顾我自己要强,却让她们跟着我受苦了。
我道:“你们等等。”我快步跑到房中将我的箱子打开,在箱底拿出一锭金子,那是李渊赏我的其中一锭。
我递到她们手中,“妹妹,如今跟着我受苦,我居然毫不知情,我看你们素日给我的饭菜并不差,却没有想到……”,兰慧拿着金子道:“姐姐,这个也太多了。”
我将金子往她手中塞了塞,“如今我们三人不分彼此,我也不会理家,你们就多担待,日后如果用完了,我再想办法。”
“可姐姐为什么不接受太子的东西?”兰心在一旁问道,兰慧向她摇摇头,兰心连忙将嘴捂住。我笑了笑,“无妨,我与太子并无任何关系,再说,古人也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呀!”
兰慧道:“姐姐,你不要怪兰心,她心直口快。我们也不打扰了,你继续晒太阳吧。”
兰心和兰慧走后,我坐在回廊上再也无心看那小鸟了,我现在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温饱问题。以前在宫里好歹都有口饭吃,如今自由了,却忘了处处都要花银子的。大学的时候我倒是带了个家教。可是这是唐朝,这里也没有女子去做家教的,而且很少有女人抛头露面出去营生的。
首先是吃饭问题,我看兰心与兰慧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女红也把手扎成那个样子,我们我们屋后倒有一片空地,平时可以种些蔬菜就够我们吃了。只是米和面我们还要去购买才行。
其次是穿,我们三个人都不会织布,她们二人还会些女红,我就完全不会。那好吧,也只能买了。如此一算,我们的消费成本立刻翻番,
我曾经看过一篇关于唐朝物价的文章介绍,唐朝时大约一斗米只卖10文钱,通常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又称一贯),就可以买1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1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59公斤,
那么就是1两黄金 = 10两白银 = 10000文钱 = 10贯(吊)钱=590公斤的米。那么一两黄金我们就是吃1年的米都没有问题。再加上其他的开销,再加上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之类,这些黄金用个五六年应该可以吧?
但是这还是不能有些其他事情,古代又没有医疗保险也没有养老保险,如此一算,我们必须想办法挣钱。
一日,兰慧又拿着做好的女红去卖,她从回廊经过,我拦住她,“兰慧,你要去哪里?”
“这是我们拿到城里去卖的女红。”
“要送到哪里去?”
“送到城中的庆芳斋去。”
“可是原来给太子妃做衣服的庆芳斋?”
“对呀!掌柜因是认得我们才愿意收我们的女红的。”
“好!今天我去送好了。”我接过兰慧手中的小包袱。
兰慧见我跃跃欲试,也不好拒绝。“姐姐早去早回。”
“好!如果今天天晚了,你们就不要等我了。”
我拿着包袱向长安城走去,我没有想到,我住的地方离长安城真远呀!难怪兰慧每次去都要天黑了才能回来。
我沿着官道向长安城中走去,天气很好,春日微暖的风吹着,迎春花的亮黄色,贴梗海棠的绯红,甚至还有白色的银柳,我沿途欣赏着风景,走走停停,心中惬意不已。我看那银柳漂亮,想着回去染成各种颜色,插在花瓶中岂不漂亮。我正摘着,忽听有人叫道:“阴姑娘?”
我捧着一捧银柳转过身去,却是李世民与李道玄。我心中暗暗想,为什么在哪里都能碰到他们?
李世民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我跟前,李道玄跟在他身后,李世民见我背着包袱,眼中颇为不解。
我也不管他的眼神,向他们施礼。
还是李道玄先问了,“阴姑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到长安城去。”我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知道是赶了不少的路,“王爷们是要到哪里去?”
“你还不知道?”李道玄问道,“你在东宫没有听说吗?长孙嫂子刚刚为我二哥生了位麟儿。”李道玄说话间眉飞色舞。李世民表面却与平常一样,反而还没有李道玄看着喜气。
“我已不在东宫了。”我想到去年七夕时,长孙王妃已经有孕在身,如今她已经生了。不知为何我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连说话的语气也低沉了些。
“为何?”我看李世民上眉毛上挑着,似乎对此事觉得吃惊。
我想到李建成对我所说李世民看信的事情,不由得脸一红,连忙低下头不再看他,“太子将我放出了东宫,给了我民籍。”
“那么你不是自由了吗?那你现在身在何处?你父亲家不是已经没有了。”李世民觉得自己也许说的不清楚,又接着道,“我的意思是阴将军府不是已经移作他用了吗?”
“我住在太子的别院,就在曲江。”
“你为何住大哥的别院呀?”这次是李道玄抢着说的。李世民看了他一眼,他看了看李世民,不再说话。
“因为我暂时没有别的地方去。”我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不想见到李世民。
李世民并未追问,他道:“此离长安城已经不远了,我还要赶回承乾殿,我们改日再说。”
我向他们施了礼,他们上了马,走的时候李道玄还回头看了我好几眼,只是李世民并未看我,我心中只觉得他一定是着急看他的长孙王妃与儿子,所以根本就顾不上理我,心中更觉得压抑。
好不容易走到了长安城,我找了个茶铺喝了一大壶的茶,理了理衣服向庆芳斋走去。
庆芳斋的王掌柜果然很爽快,只打开看了看包袱里面的东西,我一看不过是些鞋垫、荷包、香囊之类的小东西。王掌柜又让人拿了些图样和布料,原样给我打了个包袱,说是按照给的图样和料子做就可以了,还连夸我们的手艺好。客客气气的把我送出了门。
我拿了银子,心中高兴。就在长安城中随便逛起来。我进了古玩店,就让掌柜拿些玉佩给我看,可一连看了几家也没有那双鱼玉佩,连一个样子像的也没有。
难道它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我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