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是你！
我给你下药？对！我是给你下药了！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
是你的错！是你和杨业的错！
全都是你们，你们错在先！
你要杀我！
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不是已经射我一箭了吗？！
我是杀手！
你别想阻拦我，我一定会杀了杨业的！你拦不住！
你说什么？
回家？
我没有家！没有家！
没有！
我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躺在床上，亵衣已经汗湿。自到了汴京后，我好多次梦到当年的场景。那铺天盖地的屠杀、漫天袭来的恐惧在梦中织成血色蛛网，将我笼罩在其中逃脱不得。一整夜都是折磨。
这种情况，就算当年初染鲜血也没出现过这么多次。
本以为我已经长出了坚硬的能抗拒一切的外壳，却不想才如今，我就已经这个样子。听说这便是所谓的“良心的折磨”。
真可笑，我还有良心。
看着镜子里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我反而有些轻松。倒也符合了徐家最近生意不景气徐家少东家应有的样子。
近日，徐家的生意却是有些入不敷出。和我的任务一样进展得缓慢而艰难。趁这个机会，我那个“三弟”来到汴京，帮我处理生意场的事。
同时意味着，暗影阁新一波刺杀将会到来。
放下影阁情报，拿出火折子将纸条燃尽。身旁，乌狸白鸟青鹤全都在看着我。我环视一周道“三日后巳时，随我到城门迎接三少爷。四妹那边，让她准备好接风一事。”
情报中不但有到的时辰，还有三少爷的身份以及随行几人。这些事宜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作为暗主，我有保护属下的责任。杜绝所有出事的可能是执行者的必备。三弟俆安，哪个神哪个鬼？不过，能被阁主派来汴京协助我，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
“最近，天波府可有什么动向？”这一个多月来，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真是难啃的骨头。
我的三员大将面面相觑。
还是乌狸率先反应过来，“暗主天波府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地一直都很好。只不过最近宋室准备出征朔州，应为传来的消息是赵官家不定会派哪支军队出征。
“他爱让谁去就让谁去，他不是老大吗？”我明白乌狸的意思，赵官家极有可能会再让杨业出征。但这宋室只有杨家会打仗吗？曹彬、高怀德、高怀亮、铁鞭王呼延赞还有潘家等等，都是宋室的嫡系军队。谁不可以偏要他一个降将出身的去收复燕云呢？
雁门关一役前，杨泰杨延平、杨永杨延定、杨勋杨延安，杨家三个大的都在边关镇守。而此役后，三人均被诏令还朝。表面上说他们离家多年，做君主的当顾及人伦。实际上，其中的防备不言而喻。
自汉灭至今，不过五年。五年，算长吗？
“可内部传出的消息，杨业是一定要去的。”
我抬眼道“我知道了。因为杨业及其熟悉燕云十六州布防情况及镇守辽将作战规律。五年之前那些辽将几乎个个都和杨业打过交道。收复燕云，不可单独由杨家军完成，但绝对少不了杨业。”
当年汉朝有难时，契丹每每都会发兵相救。作为汉朝的大将，自然熟悉契丹将领。
“给耶律斜送个信儿吧！让他早做准备，别又让宋室打个措手不及。”
“是！”
尽管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但我和他同盟关系仍在。知会他一下，是做盟友的应该做的。”
“暗主，杨家军最近打了很多新兵器。”
“恩，一并告诉那个谁。”
“是！”
对暗影阁来说，各国高层的动向必须知晓，但不可参与。我们是杀手，无须参与，但必须清楚。
说起参与，暗影阁参与契丹对宋的逐鹿，还是第一次。
我有些不明白，阁主最近的动作超出了以前多年的印象。要说历练也不对，暗影阁和契丹皇室扯上关系，这不是历练，这是给我扔个麻烦。
或是，阁主恨宋官家很到发昏的地步了？
不过说起来，暗影阁并无任何一条规矩规定阁中之人不许与各国有来往，指示不许损坏暗影阁的利益。
这儿的规矩真让我心里发颤。
门外又有敲门声，白鸟开门接过纸条儿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影阁的消息，杨家派人去金陵调查徐凌。
“天波府派人调查徐凌，来，都说说。有什么给我修饰修饰的？”话音刚落，我的三员大将神色各异，乌狸不以为意，白鸟面露惊异，青鹤微显不安。
“没什么可怕的，咱们的身份都是阁主安排的。阁主的手段咱们都清楚，天波府打仗我佩服。要论调查人查细作之类的，他们并不在行。从他们搜寻杨八妹的方式和结果就看得出来，没能从要点下手，只在汴京城大范围搜查。没什么结果不说，上下都引得不满。”
“两年就安排好的身份，自然不怕他们查。”乌狸开口道，“还有一事属下想让您知道，天波府大肆搜查并不是完全在找杨八妹，他们禀告宋官家契丹南院大王在汴京出现。官家自然将此事交给杨家，暗主有些本末倒置了。”
我瞟了乌狸一眼，“这么说来，那小丫头还真可怜。”亲爹亲娘都不把她放在心上，谁又能做什么呢？
此话乌狸没接，倒是青鹤语气沧桑道：“活着，都很可怜。”引来我们仨的侧目。自青鸾去后，他就时常发呆，偶尔还会冒出惊人之语。例如刚刚。
“青鹤离主是刚从梦里醒过来吗？”乌狸一说话就带着十足的不满。话题歪了，他开始把话题往正道上拽，“影主已经派人往总部送信，而府邸那边都是阁里的人，相信金陵会上演一出好戏。”
“好，很好。等事情结束之后，回金陵听他们讲讲也是乐趣。”
白鸟嗤笑，“人生苦短啊！总得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乐趣不是？看着他们被咱们耍得团团转，简直就是没有比这还开心的事了！”
乌狸有些无语，青鹤微微一笑。
我拿起茶杯掩饰住眼里的锋芒。杨业，你也就会这些老掉牙的方法。
“对了，潘豹还在不间断地吃五石散吗？”
“是。他也知道自己对那东西上瘾，但他没想过要戒掉。因为那东西能使他力大无穷，武功大幅增进。”回答我的是白鸟。他眼里尽是对这类人的看不起。“拥有那样的身份，还做这样的事，真是……糟蹋了这次投胎的机会。”
“别胡来。他还不能死。短时间内别让他有戒掉的想法。”
幸好潘豹身边有我们的人，否则还真不知道这位靖北侯还想上战场！他的那点功夫在阁主眼里只算三脚猫，在我眼里勉强算个全须全尾儿的猫。他还上战场？！满汴京的人都知道，靖北侯当年唯一的功劳是他父亲给他的，也是这次功劳让他有了侯爵之位。他这种勋贵子弟，学武功只为晋身。哪像我们，我们练武是为杀人为保命。
“还有，既然他想上战场，那咱们就推他一把。”我看了看三人，“此事我会与影主商议，有结果再通知你们。青鹤，你安排好咱们从金陵带来的人，让他们稍安勿躁。杨业久攻不下，暗卫们都很浮躁。门外有各式各样的人盯着，别让他们露出破绽。”青鹤肃然低头：“是！”
我点点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乌狸留下。”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才给他倒杯茶，慢慢说道：“上次让你处理的事有些问题。有个精明的已经发现了，你去把尾巴处理干净。”
乌狸诧异，“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吧？”
我微笑，“知道的越多，活得越短。”
他松了一口气：“那是属下亲手除掉的痕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阁主亲自挑选的人。事事皆以大局为重，要是换了其他人，准会先问第二个问题，而不是先问局势如何。
“你在销毁信息的同时，也应除掉除了阁中之人外所有见过他们的人，听着不太可能。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看他沉默不语，放慢了语气，“是驻守城门的一个。影阁的人说他在看到天波府拿出的画像时说似乎见过，跟在一个穿灰色衣服的少爷身后，具体的也没多说。但，我那天的确穿着灰黑色的衣服。只要有心，就能查到我这里。尤其是，天波府的人怎么都能扯到我这。乌狸，你明白了吗？”
乌狸咬着牙，脸上尽是苍白。猛地，起身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暗主责罚。”
我让他起来，他却沉默不肯。我叹了口气，道：“去杀个人活动下筋骨吧！”
他没有抬头，“属下定会完成。”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要活着回来，别让我身边只剩个白鸟。”没等他说话，我就将一小纸片放在桌子上，然后走了出来。
在云阁的外面，我看了眼外面。那边，正是汴京最繁华的地带。
碧蓝如洗的天空，一片云也没有，好一片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