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缓缓驶来了二十艘船舰。居前的两艘船舰是侦查的士兵,再往后,五艘船舰护卫着正中的一艘,乘风破浪而来。
祁昱和千暖并肩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前方深邃的海面。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从人体的每一个毛孔上灌入。今天风浪并不大,因此晕船的人也不多。
“千暖,你看那边。”祁昱指着东南方向。
千暖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见那边隐约出现了一行黑色的线。“是海国的海军。”她说道。敌军的船行进地很快,才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可以看到为首的船只上高高扬起的海国旗帜。
“今日首战,关乎我军士气,可胜可败,不可退。”祁昱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会陪着你。”千暖伸手握住了他紧攥的拳头,轻而巧地掰了开来,“皇上,别紧张,放轻松。你十岁的时候可就经历了一场宫变了,没道理这会儿又紧张起来了吧!”
祁昱被她说得忍俊不禁,心头的阴霾也微微消散。
……
……
随着祁昱一声令下,北秦水师的头三艘战船头前开路,弓箭手背负箭筒,手持箭弩站于船头。双方距离不断地拉近,令旗挥下,第一拨箭矢飞雨般朝着对面船队射去。
祁昱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看向水师力量最为强大的海国,会如何应对。
海国的应对方法简单粗暴。他们令士兵们都躲进了船舱内,凭借着强悍的船身,硬是抗下了这一波攻击。直到箭矢势头稍弱后,船舱开启了无数暗格,密密麻麻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冲向北秦水师。
北秦的船没有那么抗打,头前一艘竟然已经发出信号,船舱进水!
“这样不行。”千暖皱眉。
“不能退。”祁昱却捏紧了拳头,然后转身道,“传令,变队形,前三退,后四迎,左右随护。”
“不行!”千暖忙拉住了他,“皇上,后四迎上,这艘船便是众矢之的!”
慕容寒易垂首站在一侧,亦是不肯传令。祁昱乃是北秦皇帝,怎能以身犯险!更何况如今双方只是一次交手,并不能代表什么。
千暖又道:“我知道你在什么,这个时候别逞能好吗?你是君王,是运筹帷幄的那个人,而不是冲锋陷阵的那个人。别以为你有一身强大的本领,就可以力挽狂澜。”
“……”祁昱看了两人一眼,然后再度转身,看向前方的战场。
此时已是第二波交战。
漏水的战船与左翼战船互换了位置,便有另一艘替补进来。穿上的士兵们一刻不停地从背后抽出飞箭,搭弓,射出。海面上箭矢来来往往,竟遮住了那刺目的阳光。
没有喊杀声,只有利箭入体时发出轻微的一声“噗”。
没有刀剑交接声,只有双方士兵栽落船头的落水声。
海面下鱼群聚集,血色弥漫。
祁昱依旧没有开口。
他能带着军队在荒漠草原上千里奔袭,却对大海束手无策。这是他不熟悉的战场,可是他又必须守护,不能让敌寇踏入他的领土半步。
千暖突然说道:“收兵吧。”
祁昱眉梢微动,看向她。
“我知道第一战,可败不可退。”千暖认真地注视着他,“可是如果人都死光了,拿什么来战斗?我有办法。”
终于,北秦后方响起了金笳声,战船开始有序地撤退,那艘已经沉没了一半的船,却被永远地留在了海面上。那些战士,早已被转接到了另一艘船上。海国没有趁胜追击,只是在原地停留着,不进也不退。
祁昱看了对面很久,终于开口了:“你有什么办法?”
千暖垂眸:“摆阵。”
“海国久习水战,焉知他们不会阵法?”祁昱反问。
“不知。”千暖道,“只是不试试看,皇上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祁昱拍了拍桅杆,轻嗯了一声:“摆什么阵比较好?”
千暖勾了勾唇角:“九宫绝杀阵。”
九宫绝杀阵是当初晋先生传授给苏梨若所有阵法中,最厉害的一个。这个阵法需接引天地之中的阴煞之气,汇集一处,从而发挥迷阵和杀阵的双重作用。而且这一个阵法有时间限制,需得在黑夜将近,白日未升之时进行。
听罢千暖的讲述,祁昱又在心头思索了一番后,方才道:“两个问题。一,需要什么?二,谁去?”
“需要黄金千两。”千暖顿了顿,又道,“只能我去。”
祁昱眸色微动,旋即转身道:“慕容寒易,传朕旨意,休整一晚,明日辰时继续攻打。另,派人回文城取火药。”
看样子,他想用火攻了。
慕容寒易领命而去。
千暖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皇上!你知不知道一旦动用火药,双方士兵将都是有来无回。海国的人是死是活我不会去管,但是我们北秦的士兵,最好不要死。”
最好不要死。
战场上焉能不死人,只是千暖却如此天真地说,咱们北秦的人,最好不要死。
祁昱看着她的双眼,竟然觉得很欣慰。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的爱,依旧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他长臂一捞,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叹道:“你方才还说朕不要逞强,朕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那么此时,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么?暖暖,朕的江山,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冲锋陷阵。”
“那你有更好的人选么?”千暖摇摇头,靠在他怀里,笑道,“别跟我说你可以去。你不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行。九宫绝杀阵,当世只有我和晋先生能够启动。”
祁昱按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所以,朕不打算用阵法。”
千暖简直是哭笑不得了,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儿女情长!她还想说,却被祁昱一个眼神制止。
“朕是一个男人,没道理打仗这事还要靠女人。”祁昱不止是一个帝王,更是一个男人。或者说,他不只是一个男人,更是一个帝王。然而不管是帝王还是男人,他的自尊心,都不会允许他的女人身陷险境。
千暖明白了过来,也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而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九宫绝杀阵,迟早得用。
……
夏擎并没有离开皇宫,远方海面上传来的捷报并未能使他展露什么笑颜。因为他的案头放着另一份情报。
——国师叶轩跳崖身亡。
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他派遣叶轩前往北秦时的那一幕幕,叶轩彼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稚气未脱,却肩负了一国重任。他在城门口立誓,他必将是海国最锋利的一把匕首。
如今他做到了,他这把匕首,捅入了北秦的心脏,不禁狙杀了北秦的右相木易,更是窃得北秦海防分布图,为海国的这一战,奠定了上好的基础。可是功成名就后,他却宁愿带着那个男人的几根头发,跳崖自尽。
他全了忠义后,又随了自己的心意。
夏擎叹了口气,然后拆开了前线的线报。
……
祁昱离开千暖后,走进了最顶层的船舱。里面早有一人跪在地上,听到声响后,也只是默默转了个身,继续跪着。
“起来吧。”祁昱在书案后坐下,然后说道,“你想清楚了没有?”
跪着的人没有说话。
祁昱也不急,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朕把你从天牢里提出来,让你一路随军南下,为的是什么。她不愿看到你死,然而朕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你。只要你肯戴罪立功,那么此前的账便一笔勾销。”
“当真,是让罪臣戴罪立功的么?”跪着的人缓缓抬起头,一身小兵的打扮,面容憔悴,竟然是叶蒙。
祁昱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叶蒙讥讽地勾起唇角,然后又磕下头去:“罪臣愿戴罪立功,但求皇上……不要责怪她。”
“朕为何要责怪她?”祁昱淡淡地反问。
叶蒙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臣何时出发?”
“今晚戌时。”
叶蒙从船舱中退出来后,便下到了船舱底层。经过二层时,他忍不住向最那边的一间船舱看了一眼,旋即又埋下头,走了开去。他知道,此时一别,恐怕就永无相见之日了。
一个关系较好的小兵凑上前来,轻声道:“叶大人,皇上叫你干啥去呢?”
叶蒙摇了摇头:“皇上只是吩咐我准备一下进攻事宜,说是明日辰时要展开二度进攻。”
这消息自然是慕容寒易早就下放了的,所有人都知道,也就不稀奇了。
……
次日,阳光从远端的海平面上升起之时,北秦的船队内便传出了集合的号角声。早饭被分发到了每一艘船上,与此同时,各船的将领都来到了旗舰上。
祁昱沉默地咽下最后一口饭,然后问道:“今天什么风?”
“东北风。”慕容寒易说道。
“看来,今天都用不成火攻了。”祁昱笑了笑,不知是笑己方不能用火攻而有些可惜,还是笑敌方不能用火攻而有些庆幸。
慕容寒易又道:“皇上,诸位将军都在一层等您。”
祁昱起身,走出前突然又回过头道:“看管好苏嫔,今天不要让她乱跑。”他清楚自己女人的性格,她要是一意孤行,恐怕要留住她真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
下到一层,祁昱当即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战前会议,确定了今日的作战方案,又定好了各种信号,这才让这些将领离开。
他站上甲板,望着远处敌军船队整齐划一,战舰层层拱卫着正中间的旗舰,船舰之间距离适中,随意可以相互策应,完全体现了海国水师的能力。他又看了看己方的战舰,昨夜已经从文城港口又调了二十艘过来,如今双方的船队规模都扩大了一倍不止。
他笑了笑,看来双方对于今日一战,都是势在必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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