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内,宫人们都已经被遣送到杂役房和浣衣局去了,萧索的大殿在这个清寂的冬日,再也不复往日的光线,就好像一场繁华的戏曲,最终落幕后,什么也不剩下。寒风吹进殿门,带走了屋内仅剩不多的热气,华衣锦袍的女子挺直了脊背,缓缓转过身。
即便是一无所有,她还是高傲地抬着下巴,冷眼看着进门的人:“怎么是你?皇上呢?本宫要见他。”
千暖扬着笑容,走上前:“皇上忙着教锦瑟说话,没什么时间来送你,所以就让本宫来和姐姐道个别。皇上托本宫带给你一句话,害人者人恒恶之,碧落黄泉,奈何桥头,你好自为之。”
听了千暖的话,沈雪怡有一瞬的怔神,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千暖:“少在这里显摆你的胜利。孙千暖,你最好祈祷你自己每一次都这么好运,不然,我很乐意看到你落败的嘴脸!”
“那真是抱歉,你看不见了。”千暖拍了拍手,林安便将温好的鸩酒端了上来。她拿起酒壶,亲手斟了一杯,递上,“姐姐,不,也许该唤你一声师妹。天气冷,这杯酒也好给你暖暖脾胃,请吧。”
沈雪怡看了她一会儿,眯了眯眼:“我说过了,我要见皇上!”说罢,她一扬手,打掉了那杯酒,从袖中抽出一把泛着幽异的孔雀蓝的匕首,眨眼便抵在了千暖的脖子边,看向林安:“去叫皇上过来!不然,今天我就和苏嫔同归于尽!”匕首紧挨着细嫩的脖子,仿佛轻轻一用力便能刺破喉咙。
“娘娘不要!”林安吓得慌忙退下,赶忙去叫祁昱了。
千暖垂眸,看了一眼匕首,笑道:“寒光散?这可是天下至毒至鬼的药,师妹倒也是大手笔,随随便便就拿来涂在匕首上。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杀了你?那也太便宜你了。”沈雪怡一手勒住她,另一只手拿着匕首划上了她的脸颊,“真想毁了你的脸。”
“毁了又如何?祁昱爱的是我,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也都只是我。”千暖悠闲地仿佛在喝下午茶一样,语言轻婉,说出的话确实字字狠绝,“可笑你沈雪怡即便费尽心机长成苏梨若的样子,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伸手,握住了沈雪怡的手腕,突然一用力,便将那匕首扎进了脖子里。
尖锐的疼痛传来的一刹那,千暖松开了手,笑道:“沈雪怡,论计谋,我斗不过你。但是很可惜,你还是输了。绯绯、椒姐姐、安嫔,都会等着你的。”
“你在干什么!”殿外闯进来的男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一把淬毒的匕首划破脖子的一幕,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大步上前,用力地捏住了沈雪怡的手,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来人啊,把她拉下去,杖毙!”
沈雪怡顾不上疼痛,也忘记了挣扎,任由两个侍卫架着自己往外拖,只死死地盯着祁昱,用悲凉到骨子里的声音说道:“皇上,我只问你一句,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可曾待我有过一分的真心?”
回答她的只是祁昱心疼地将千暖搂在怀里,拿袖子捂住了她流血的脖子。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沈雪怡凄然一笑,闭上了眼。
曾经她也为这个男人而动心,也曾为他飞蛾扑火,也曾想过要干干净净地做他合格的贵妃。后来那一盒掺了藏红花粉的胭脂让她懂得,原来他一直都只是拿她当一个替代品。替代品是没有权利怀孕的,也是没有权利得到他的爱的。她恨了,所有的爱都消磨殆尽,她只想握住高贵的权力,只想要报复。她忘记了晋先生设计让她与祁昱相遇的初衷,她只剩下一个女人该有的情绪。
走到这一步,又该怪谁?
也许,真的是她的出现只是一个错误。她不该贪恋权力,不该贪恋原本就不属于她的爱情。爱情来得太早,而她,懂得太迟。
沈雪怡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脏兮兮的小丫头可以在田野里奔跑,肆意地笑。那时候爹爹在耕作,娘有时织布有时浣衣。那时候,冬天都是暖的。
不像现在。
身下是冰冷的雪,执行杖刑的侍卫毫不留情地打着,她却已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望着敞开的殿门,奢求再看他一眼。“恨我吧,呵呵……”
妖艳刺目的血,在苍白的雪地里,淌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