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来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
肖勍和尤宣朗一同前往城门口迎接。
两人打着伞，远远跑来一个人影，向他们招手，走近了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十分水灵、秀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打转。
“你们之中谁才是玲珑公子？”女声似百灵鸟的婉转之音，悦耳动听。
“正是在下。”肖勍颇有礼数的回应道。
小姑娘立马笑逐颜开，一鞠躬：“师兄好。”然后蹭到了他的伞下。
肖勍正不解，却听眼前的女子朝前大喊：“师傅，你终于到了。”
白雾慢悠悠的撑着伞走近。
“你这丫头。。有了师兄就不要师傅了？”
“哪有，师傅可不准取笑我，是你自己走得太慢喽。”女子面若桃花，似乎有点害羞了。
白雾把目光转向肖勍，“徒儿，别来无恙啊。”
“师傅，旅途劳顿了。”
“来，徒儿啊，这疯丫头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小师妹，叫末儿。她入门比你早，不过，性子野又贪玩，还是你管着她比较妥当。”
“师傅。。”末儿撒娇似的叫了声，又小声道：“我已经认了师兄了。”
“好，好。不说了，这丫头，对你玲珑公子崇拜的紧哪，这不，这次一定要我带她来见见。”
这下，不止末儿微红了脸，肖勍也稍红了耳根子。
“这位是？”
“噢，师傅，这位，是我的朋友。尤宣朗。”
“姓尤？”白雾很快察觉，不由皱了皱眉头。
人尽皆知，尤姓可是顷国的国姓。
现在肖勍知晓其中缘由，还未等想好怎么回答，尤宣朗已接过话。
“是，在下姓尤，原是本国二皇子，母妃为医药世家张敏清。”
他特意强调后一句，果然见白雾变了变脸色。
末儿是个聪明的女子，听见尤宣朗的话就想起了些什么。
“同是医药世家，你娘亲也姓张？莫非你是我师父的亲人？”
尤宣朗并未回答，反倒是认真的看着白雾。
看着都阴沉下来的脸色，一时谁也没再敢打破沉默。
“你娘亲当真是张敏清？”
若是算时间，她的儿子的确有这么大了。
“当真。”容不得一丝质疑。
“罢了，罢了。仔细看，你这眉目之间依稀有敏清的影子，神情也像极了她了。她，现在可还好？”
“娘亲她，早在十几年前就辞世了。”
白雾脸上呈现悲恸之色，“怎么去的？”
“自缢。”
“唉，早就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所以当初我们才不同意她进宫去，你母亲那般性子，怎么受得了。。”
“娘亲说无悔。”他无法放弃皇位，袖手天下；她便陪伴他度过人生最美的年华。她的无悔，便是爱到生命最后一刻。
白雾喟然长叹：“她到死都是这般的倔。。”
“舅父，节哀！”
白雾看了他一眼，独自向前走去，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自言自语，三人紧紧跟上。
只模糊听见几句，“可惜呀可惜，你娘亲在医学上天赋异禀，好学勤奋；为人外冷内热，假以时日，必成一代神医佳话。”
尤宣朗没有作声。
心中却想：即便享誉盛名，却要孤寂一生，倒不若半生缠绵，也不枉人世间走上这一遭了。
倒是末儿这鬼灵精，窜到尤宣朗旁边，开始问东问西。
“宣朗哥哥，那我师父是你什么人啊？”
“舅父。”尤宣朗干脆利落的回答，又用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我方才已经这样称呼过了。”
“……”
“那，宣朗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
“真的吗？看起来不像呢，保养的真好，皮肤比女子还嫩呢，以后有机会教教我方法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嘛，摆脱的了听到谣言的揪心，总归摆脱不了听美言的暗喜。况且这还是一个大实话。
“多喝茶。”他家小柳说的。
有一次他也问过同样的话题，柳言絮就是这样回答的。
“……”
“宣朗哥哥一表人才，又贵为皇子，应有妻室了吧？”
“并无家室，还有，我如今已不是皇室中人。”
听到此处，肖勍不由鄙视，心生四字：招蜂引蝶。于是加快脚步，向师傅走去。当然并未听见之后两人的对话。
“但我已有意中人。”
“那。。”末儿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尤宣朗好笑的看着她，末儿心一横，“我师兄可有喜欢的女子？”
原来这丫头看上肖勍了，想拉拢肖勍身边人套近乎，不过，看来是找错人了。
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不好意思，我对肖勍感情方面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对小柳倒是不错。
末儿明眸一下黯淡起来，尤宣朗多少有些不忍。
“不过据我所知，目前应该是没有。反正你师傅没这么快离开，接下来你多观察他的举动，不就可以知道了吗？”
“对呀。”末儿立即笑容满面。
之后，俩人开始追赶前面两人。赶到时，白雾已恢复初到时的状态。
“师傅医术登峰造极，之前与你提过我哥哥的情况，可有把握？”
“徒儿，你医术本身已是上乘，若不是为师多钻研了几十余载，你定青出于蓝。但你都说情况复杂，那为师也只有等一见，方能做出判断。”
月牙阁。
“柳公子真是学识渊博，才貌双绝，人中龙凤。”
几日下来，白雾神医对这位柳公子可谓是心悦诚服，叹为观止。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身残志坚！
“白雾神医过奖了。”
“柳公子无需自谦，想我张某平生佩服的也没有几人，除了我妹妹外就属你了。哎，若是她还在，一定可以很快找到方法治愈你的眼睛。”
“神医不必心急，慢慢来，我相信您也可以。”
“张某不才，目前还在研究当中。”
“无碍，您尽人事，余下的且听天命罢。”
“好，那便不打扰柳公子休息了。”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尤宣朗双臂交叉靠在门外。
“舅父。”
“我说过，一有进展，就会立即告知你。你不用每天都来问的。”
“我担心。”尤宣朗看起来忧心忡忡。
“担心什么？”白雾不解。
“有了希望，可最终还是失望。”
说这话的时候，尤宣朗目光深邃而忧郁。白雾看着他，突然有一种宿命之感。
“你和柳公子的关系……很好？”白雾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我们已认定对方，纵不知所依，仍至死不渝。”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是他的亲人，他无需隐瞒。
其实也不难猜想，几日来，他们之间关系好的令人咋舌，就算是亲兄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你们真的，真的执意如此，我也只好祝福你们。看来咱们张家的人啊，都是离经叛道的主。”
年轻时，谁又何尝不是意气风发，乖张跋扈；对爱的人，不死不休。
“舅父，谢谢你。”
“这本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反正如今你也不再是什么皇子了。我想，我父母同妹妹若泉下有知，也一定希望你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辈子。”
“祖父母已经，不在了？”
“是啊，自从当年离开幽冥城后，他二老就云游四方。直到前年，有人用我们张家的联系方法找到我，并交给我他们的遗物，我这才知晓。其实，他们一直都很疼敏清。”
“我知道。”
“恩，那就好。”
“我去看看小柳。”
“去吧。”
……
“你来了。”
“恩，我来了。”
“小柳可是盼着我来？”
“不过是太无聊了。”
“小柳……”
“其实有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恩？什么话？”
“为什么要称呼我为小柳？”
尤宣朗狡黠一笑，“小柳当真想知道？”
“恩。”
他坐近他身边，俯耳：“因为，柳儿是弯的呀。”
柳言絮听闻淡淡一笑，附耳说了句什么，尤宣朗悔不当初。
“宣朗哥哥，你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好吗？”
我会告诉你因为昨晚是一个人睡而整夜失眠吗？
“没有，可能最近太累了。怎么，今儿不追着你师兄了？”
“他说今日有要事，不方便带着我。我无聊便过来找你和神仙哥哥了。”
这丫头。。神仙哥哥指的自然就是柳言絮，自打一见面，末儿就叫上了。嘴甜又乖巧，任谁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月牙阁内本就清冷，肖勍不在，末儿会无聊倒也情有可原。正欲同她一起去找柳言絮，途中却遇见了白雾。
“师傅好，您想去哪，我陪您去吧？”
刚还说要去找神仙哥哥呢？不过尤宣朗对末儿这样的性格已是见惯不怪了。
“怎么今儿个还有空陪你师傅啊？”
末儿一本正经道：“师傅说的什么话，徒儿整日心系师傅，是师傅最近太忙了，无暇顾及末儿。”说完还用手抹了把眼睛。
“好，好，好，你这小丫头，还是为师的不是了。罢了，我今日有事找你宣朗哥哥商量，明天再找你可 好？”
“好的，那师傅你们忙去吧，我自己去找神仙哥哥玩啦。”
待他们离开，末儿又悄悄跟了上去……
“舅父，可是找到医治之法了？”
“没错。”
“什么方法？”
“换眼。”
尤宣朗一手慢慢抚上右眼。
“成功概率是多少？”
“一半。而且我不知道失败后果会是怎样。”
沉默……
“我愿意一试。只是，须再过一阵子，我还有一事未完成。”
“你真的决定为他这样做？”
“舅父，我说过，我们今生已认定了彼此。您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未娶妻吗？不是因为我喜男色，而不过是为了要遇见他。”
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
此爱，追往前世至今生。
一句深情的“不过是为了要遇见他”，躲在外面偷听的末儿不知不觉已感动。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顷刻间就接受了一段还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恋情，并为之热泪盈眶。反正相爱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