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公子回来了,誓与清风楼并肩作战。
他昭告天下:清风楼就是我的家,我与之生死与共。
肖勍本就名声在外,此刻他的助力,无疑是雪中送炭。一时,肖勍成为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不出三天,所有在清风楼背后蠢蠢欲动,伺机想要铲除清风楼的帮派,都如死水般平静,再者关于内奸的蛛丝马迹,也无迹可寻。
不,这绝不是凭玲珑公子一人之手段和魄力能办到的事。这背后操纵者一定另有其人。
柳言絮想着,不觉皱起了眉。他敢肯定,生事端与解危机的是同一股力量。而这人,定比自己藏得还深。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人,必得除之而后快。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柳言絮就坐在小屋旁的溪流边,耳听潺潺的流水,时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心中可以那么的平静。没有杀戮,没有争斗,什么都没有,唯有天地清风与之同在。
起身,倾泻的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影子的尽头站着一个人。
如果他能看得见……
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丝戏谑;磁铁般乌黑深邃的双眸,带着迷人的危险;坚挺的鼻,薄而微抿的唇,无一不在宣扬这个男子的绝色与尊贵。
暗黑色的服饰更是为他增添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感。
“是你?”柳如絮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点雀跃。
是你吗?那我能与我匹敌之人,是你吧。
“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你故意隐藏气息,能骗得了我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他是那么的自信,自信到足以睥睨天下。
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很好。“我是逸宁。”
“挺好。”
“什么?”
“好名字。逸宁,安逸宁静。”
“的确,我母亲也是这样同我说的。”他的目光柔情起来,“她说,愿你一生都安逸宁静,永不踏足那嗜血的领地。”
可是,对不起,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那我该称呼你柳稀还是柳如絮呢?”
“柳如絮。”
“人如柳絮随风飘。”
是渴望自由吧,因为,注定无法行走于白昼。
“夜色这么美,一个人欣赏不会孤独吗?”
会吗?会吧。可是……
“你知道有些人,注定孤独。”
他望向月空,目光似穿越了一切。
他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感受的透彻。
手触及到腰间的配剑。
多美好的夜晚。
月光下,他看着他,莫名悸动。将剑放到淡若谪仙的少年手中:“赠与你。”
“为何?”只片刻摸索,柳如絮已经可以断定这是一把上好的古剑。
“此剑名为赤泠,通体洁白,亦可做软剑之用。相传是布谷王朝其中一位皇帝最喜爱的宝剑;赤泠剑是一把仁道之剑,心存善念的人能发挥它的最大威力和不同功能。我得到它的日子不长,也没能研究多少。赠与小柳,我相信是正确的选择。”
小柳?……
“谢谢。”柳言絮从不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东西,可不知为何,对于逸宁,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而对于这把赤泠剑,他似乎爱不释手,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配剑没了,那你用什么?”
“无碍,我家中多的是好剑。”
“既是这样,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吧。”
“玉牌?”
柳如絮递给他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牌,上面刻着一只布谷鸟。
“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饰物,日后你拿出这个,我可允诺你一力所能及之事。”
“这个交易不错,那我可要收好了。”
柳言絮淡淡一笑。
这晚,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竟不加揣测天南地北的聊到快清晨。
“逸宁,天是不是快亮了?”
“是啊,不知不觉你我也算秉月夜谈了呀。”
“我该进去了。你若是累了,可进去休息一会。”
这是他一次主动邀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甚好。若是能有早饭就更好了。”
“走吧,我唤奶妈去准备些。你先睡会。”
逸宁小睡了一会,迷迷糊糊醒来,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天亮呢。却见柳言絮已经梳洗妥当,等着他开饭。
糟糕,他忘了柳言絮无法见日光,希望小柳刚没有听见。这就是他的房间,微淡的药香萦绕鼻尖,屋内装饰简朴雅致,一眼望去,颇有几分潦倒书生的气息。
俩人吃完早饭,逸宁提议道:“我方才大致看过这儿了,地理位置不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不过,周围空间很大,如果稍微能改建一点再加以扩张就更好了。”
“我正有此意。”现下,清风楼的据点被毁,柳言絮打算把这小屋打造成另一个据点。
“那小柳交由我来设计吧,我最近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这就当住宿费了,如何?”
小柳。。罢了,昨夜因剑失神已默认这个称呼,现在纠正怕是过于矫情了。
“不妥,长住恐怕会令你家人担忧,若是偶尔住这儿,只需吩咐奶妈打扫客房即可。来者是客,无需多礼。”
他这么委婉的拒绝,他知有他的理由,也不便再坚持了。
不一会儿……逸宁看到床边的筚篥,拿起,走到柳言絮身旁。
“小柳,你还会吹筚篥(又名管子)?”
“恩。很奇怪吗?”
“那倒不会。只是这乐器在我朝会的人不多,能成为高手的更是寥寥无几了。吹不好那听着可瘆得慌。”
“因人而异。”
柳言絮拿起筚篥就来了一段余音绕梁的军中音乐及如泣如诉的民间音乐,转韵处相当得心应手。
逸宁听得如痴如醉,拍案叫绝。
“我朝管子第一人非你莫属。”
柳如絮闻言轻勾嘴角。
“不瞒小柳,其实我也有涉猎这方面,只是,实在愚昧,不知如何能练到如此炉火纯青之地步?”
“你若诚心想学,有机会我可以加以指导。”
“一言为定。”
“一宿没睡,我有些困了,你,也该回去吧。若是有空再过来就是了。”
“恩。我也打算回去歇息了。”
两人虽互有英雄孤寂相惜之感,却仍都心有芥蒂。谁若跨出第一步,可能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之后,逸宁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同柳言絮切磋武艺、讨教琴棋书画。
一日,逸宁再来时,恰碰上肖勍也在。
将上堂,声必扬。还没进房间,逸宁就在门外喊开了:“小柳,我来了。”
其实不用他发声,只听那独特而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就知道来者何人。
见到肖勍,他立即敛了神色,发出高冷的讯号,与在柳言絮面前判若两人。这是他对非友人的习惯。只是对柳言絮,却独独破了例。
肖勍也是一脸的冷漠。不知一向温文尔雅的玲珑公子,怎会看着他就不自知的没有好脸色。
柳言絮感受到双方散发的冷气槽。正欲开口介绍,却被逸宁打断。
“玲珑公子,百闻不如一见。在下逸宁。”
他行为举止皆合理,如果忽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的话。
“逸宁?不知是何方大人物,在下未曾有所耳闻。”
他才不想承认他早就知晓最近和柳言絮走得很近的人叫逸宁,不过怎么也查不到他的来历,方才还让柳言絮小心提防他。
“玲珑公子毕竟还年少。”他似笑非笑。
可恶,他最讨厌别人在柳言絮面前说他年纪小。
“可我看逸公子也没多大吧?”
“二十四。”他戏谑看着他,露出胜利的微笑。
肖勍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确实绝色,而且,驻颜有术!
柳言絮觉得两人有些好笑,一个鼎鼎大名的玲珑公子,一个,虽还未清楚身份,却也知绝非池中之物。现在两人倒用小孩子般的口气对话。
“好了,肖勍,这是设计图纸,你安排人员尽快扩建。”
“是。”
“没事了,你先离开吧。”
肖勍看见逸宁的眼神就有些不甘心,还叫“小柳”,更不开心了。于是像耍小孩子脾气似的,走出房门的前一秒,转头,灿烂一笑:“哥,我走了。”
逸宁感觉到柳言絮身体一震,拉下眼眸。
他对他的事和身边的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他看不透这个人,本质?现象?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陷越深,快要无法自拔。
他知晓这样一起无忧无虑度过的日子不会太长,却没想到这么快到来。
那天,他一如往常去找柳言絮,正欲推开门,正好有人出来。还没看清面容,面前人就跪了下来:“二皇子。”
是东未。他正是来告知柳言絮近日宫中异常情况的。
果然没错。
事情来的太突然,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只听一声讥讽:
“二皇子,近日委屈你了。”
“东未,你先行离开。二皇子,可有意见?”
东未毕竟是太尉之子,父亲为宫中之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逸宁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抱歉,我……”
我什么呢,早该料到的不是吗?本来之前所做就是想灭了清风楼,只是在后来得知清风楼少主就是人们口中的废人柳言絮及那一夜行刺见着他之后,才改变了想法。而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样呢,一向勇往直前的他开始有些退缩了。
苦笑:原来自己也会有六神无主的时候。
“不必多言,结束了,我与逸宁之间缘分已尽。你,是尤宣朗。或许再见就是敌人,你无需再手下留情,我自会拼尽全力与之一博。”
你刺伤我无所谓,可我不能容忍身边的人受伤害。况且……
怎么心会疼呢?早该预见的结局啊,再见即为敌人。可是不想要就这样,原来已经陷得如此之深,该如何改变?
玉牌,没错,我还有玉牌。
可是只有一次机会,真的要用吗?
还有办法的,只是自己愿意吗?
是的,他还不确定。
“我先走了。”他匆忙离开。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柳言絮才似被抽去全部力量般,走了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放任了这么久的梦,该醒了。
怎会毫无察觉,怎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直至东未将事实浮出水面,俩人的梦开始要有一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