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尤宣朗再没有清醒过来。
柳言絮整日守在他身边。
只要他还在身边,皇位,呵呵,算什么!只恨自己没能及早认清这一事实。
“少主,皇上求见。”
“不见。我说过,逸宁没醒来之前,谁也不见。”
“可皇上已经在外等了好几天了,而且他说,有关尤少主身上的毒。”
柳言絮想了想,放下尤宣朗的手,“逸宁,我很快回来。”
“到底有什么事?”
尤宣钦有些贪恋的看着柳言絮,他瘦了吧,怎么这么憔悴,两边脸颊都已经有些凹陷下去了,才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就成了这副模样。尤宣朗竟然这么重要?若是他醒不了,那他会不会……毅然随他而去?
“尤宣朗中毒的事,我已经查清了。”
见他没反应,尤宣钦继续说道,“据说是当时他深入汨罗内部所中的毒,在汨罗,有一个部落十分擅长用毒,不仅种类多,而且毒性很强,大多都是无药可解。他中的毒就是其中一种,中此毒者依体质不同会有不同的潜伏期,但均活不过半年;前三个月会出现浑身噬痛,手脚无力等症状,后三个月便会开始咳血,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是到了后阶段了吧。”
“这些我都知道,已经派人外寻白雾先生了。他,一定会有救!”
没办法的,尤宣钦很想这样告诉他。其实到了现在,他还是很羡慕尤宣朗,他也知道,尤宣朗究竟为他做了多少。如果真能醒来,我会祈祷你们日后都好好的,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我们的约定,你打算何时履行?”
“约定,”柳言絮浅勾嘴角,“那些,有什么用,能让他醒过来吗?我已经不需要了。”
是啊,那些再重要,身边少了最懂你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这天下大势,与我何干。
“但我会继续协助你,直至完成统一大业。替我转告你的皇后,若是他们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大不了,就战吧。”
大不了,就战吧。
最不会说这句话的人,如今说得这般风轻云淡。
得了天下,只不过是满足了自己内心的欲望;而负了他,我连自己都会迷失。
“我知道了。”这次,真的知道了。
“我会尽力帮忙找寻神医的下落。”
“不送。”
片刻,他已经回到了小屋中。
“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他轻抚上他苍白的面颊,“逸宁,我好想,好想,再看你在我跟前肆无忌惮着,笑的模样。”
“逸宁,你不知道吧,自你我第一次见面后,我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以前我以为会一辈子的孤独,因你的出现开始有了变数,找到了你,我不再孤独。看,这是你送的赤泠剑,我天天都会携带身旁,还有这布谷图案的令牌,且当做我们的定情信物吧,好不好?”
“逸宁,你怎么还不醒来呢,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吧。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一见面就与我打斗霸气的你,喜欢紧张向我真情告白的你,喜欢在我眼前撒娇讨骂幼稚的你,喜欢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吃醋可爱的你,喜欢认真而默默为我付出不求回报的你;因为爱上你,我更懂得了爱自己,我也想变得更强大;你总说想要许我一世安生,那你可知我也想护你一世周全,权势对我而言的确有诱惑,可是这冰冷的尘世,没了你,柳言絮又该何去何从呀。”
柳言絮的声音变得低哑、哽咽,“所以,我求你,逸宁,你快醒来好不好?你说过要与我携手笑看红尘的,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了,我们就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抛开所有不相关的一切,过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只要,你醒来……呀。”
东未本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听见了这样一番话,尤宣朗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旁人不会懂。
他不会忘记柳言絮匆忙赶回的那天,原本三天的路程,他愣是两天就回来了。一向纤尘不染的柳言絮,那一刻,是东未见过最狼狈的之时,一身蓝衣布满灰尘,脸上轻染沧桑,唯有蓝眸清亮的可怕。
他想,他慢慢开始理解了。
又过了大半月,柳言絮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白雾。
“白雾先生,逸宁他,怎么样?”
白雾痛惜,摇头,“太晚了。你虽然已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可毒已经深入,还能撑着成昏迷状态,已经是个奇迹了。”
柳言絮瞬间身体似被抽空,“不,一定还有救,神医,你想想办法,言絮求您了。”
“他喊我一声‘舅父’,若是有办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可这毒,暂且不说无解,就算可解,他中毒太深,也来不及了呀。”
柳言絮失神片刻,才缓缓开口,“来人,先送张神医下去休息。”
经过柳言絮身边时,白雾短叹一声。
“但我这有一药可以令他苏醒几个时辰,不过副作用极大,若是决定给他服用,就先做好心里准备吧。”
柳言絮心中哀痛,难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如此极端?
“请神医赐药。”
“你可想好了?”
“我会想清楚再决定。”
“好。既是这样,拿着吧。还有柳公子,我宣朗侄儿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不管结局怎么样,到时都让人知会我一声。”
“先生就要走?”
“这里,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肖勍不在了,末儿行踪不定,现在宣朗也成了这副样子。
“恭送先生。”
又过了十来天,尤宣朗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柳言絮拿着药,却迟迟不敢给他吃。
就这样,他至少还有存活的气息;可服用后,却只能换来几个时辰的相处。值得吗?逸宁,你告诉我。如果怎样都会死,你,是不是也想再见我一面?
柳言絮一边帮他擦干净身子,一边絮絮叨叨。
“逸宁,再不醒来,你都快被我看光了。”
“逸宁,你不想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逸宁,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你看,没了你,月牙阁都冷清了。”
“逸宁,为了陪你,我的花草都枯萎了,等你醒来,我要你赔我去买花种。”
“逸宁,逸宁,逸宁啊……”
一声声,一声声……对话的却只有空气,看,月儿都在对我叹息呢。
可我不会放弃,绝不!
“逸宁,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语罢,拿起床边的管子,顺手拈来一首名曲,而原本需要用到磬、箫、筝、笛、箜篌、笙等乐器的地方,柳言絮均只用筚簟就巧妙吹出了悦动人心的旋律,之余,又令人动容颤栗。
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舞对寒食春风天,玉钩阑下香案前。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萧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迤逦。
湓城但听山魈语,巴峡惟闻杜鹃哭。
移领钱塘第二年,始有心情问丝竹。
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篥沈平笙。
清弦脆管纤纤手,教得霓裳一曲成。
虚白亭前湖水畔,前后祇应三度按。
便除庶子抛却来,闻道如今各星散。
四幅花笺碧间红,霓裳实录在其中。
千姿万状分明见,恰与昭阳舞者同。
眼前仿佛覩形质,昔日今朝想如一。
疑从魂梦呼召来,似著丹青图写出。
我爱霓裳君合知,发于歌咏形于诗。
君不见,我歌云:惊破霓裳羽衣曲。
又不见,我诗云:曲爱霓裳未拍时。
词源自:
白居易《霓裳羽衣歌》一三五段
曲源自:
唐玄宗《霓裳羽衣曲》 唐朝大曲中的法曲精品。
最终,许飞羽还是选择了不战而降。
此后,顷一统天下,国号改为大幂。尤宣钦在柳言絮的帮助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而许飞羽,也终是应了她母仪天下的命数。
如今,你二十八,我二十五。再过不久,我们又该增加一岁了。
这药,不到最后一刻,我还不能放弃;就算苦等,也是好的。
直到那天,许飞羽再次来到,不同的是还带了一位长者。
“言絮,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太想见到我,不过这关乎到尤宣朗的性命。”
“什么意思?”柳言絮语气平平,他再也不敢贸然存有太大希望了,而且他也慢慢想清楚了,大不了就用药,若是之后他去了,他便随他去,原来这么简单的事,何必纠结呢。
“这位是往风前辈,也就是当年给我批命的人,”许飞羽介绍身边的那位长者,柳言絮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人的眼神,通透的很,不像一般人。
“往风前辈,在下柳言絮。”他从不以谦词称呼自我,而这一次,他却用了。那人身上,有令他相信的力量。只要他有救,既是这样,又有何关系。
“你意中人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要救他,还有一个办法。”
“还望前辈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你信命吗?相信来世今生吗?”往风突然问到。
“我相信来世今生,但我不信命。”若是信命,我如今怕已然是一个死人了。
“为何?”
“我一直认为,命是可以改变的,天下之事,并非皆有定数。”
往风笑笑,什么也没说。
“我没什么特殊的本领,只会在将死的有缘人身上取一滴血,为其续命。”
“敢问何以续命?”
“借前世的余命。能救,便说明他前世一定早逝,可以有的借。”
“莫非,你能知人的前世今生?”柳言絮免不了有些怀疑。
“非也非也,我只是能让当事人在意识里知晓他的前世纠葛,我却是不能。”
“那前辈可有办法令我也能感应到他的过去?”
“有。再取他一滴血,置于你眉心之间,你们就有了心灵感应。”
“事不宜迟,在下还请前辈尽早一试。”
“哎,此事急不得,急不得,柳公子还是再等两天吧。”
“为何?”
“再过两天便是前世的他与他爱人的寿尽之日。”
听到此处,柳言絮心中一阵刺痛,为什么,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的生与死,我都无法忽视。
再长的日子都等过,可这两日柳言絮如坐针毡,备受煎熬。
时间一直是最公正的,因为从来不会欠谁。这一天,还是如期而至。
开始后,往风只留下了柳言絮一人,并派人在门外守候。
柳言絮仔细观察他的动作,不知念了几句什么之后,他便让柳言絮躺在他身边,随后就取了尤宣朗两滴血,分别涂抹于两人的眉心。
“现在,闭上眼,好好感受这前世的恩怨。有因必有果,因果相随。”
很快,两人像是进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梦里,有一片未知的天空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