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命主紫薇,君临天下,四海之内,莫敢不从。
自诞世以来,幂国便由般若王朝统治,其统治期间民不聊生,老百姓怨声载道,“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引国家英豪群起而攻之。
相传当年各路英雄豪杰与有识之士聚集布谷山庄,以布谷声为信号,兵分两路,一方攻城,一方弑君,终于取得革命胜利,建立布谷王朝,取代般若王朝。
此后,人才济济的布谷王朝征战十年,一统天下。布谷一族从此名垂千史,引后世奉若神明。
岁月嬗递,几百年的千秋基业倒塌,布谷王朝早已改朝换代,现如今的臣民只道布谷王朝是一个传奇。
顷国,中心恰是九百年前布谷王朝的皇都---幽冥城,相比周边一些大国而言虽算是小国,表面看倒也国泰民安。
第一章
“小少爷,请用茶。”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妇人递过茶杯。
对方却迟迟没有接过。
“小少爷,”老妇人又轻柔的呼唤了一句。
“奶妈,抱歉。”听似冷冷的声音,已然充满善意。
少年穿着一件粉蓝色外衣,背坐在书桌上,倚靠着窗边,厚厚的纸张把窗四周包裹的死死的,阳光一丝不透,若不是点了几只蜡烛,定让人觉得这犹如黑暗地狱。
倏地,少年轻盈的跳下,伸手,接过茶杯。
少年抬眸扬眉的一瞬间,好似房间最亮的一抹色彩。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这些词用来修饰一个少年尽管不太合适,但却贴切的很。他似乎白得透明,透明到不像一个人。
他慢慢抿了一口,放下。
“出去吧。”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
奶妈出去之前再次向少年望去,眼里满是疼惜。
这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啊。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出身富贵世家,却为庶出,一出生便双目失明,一岁时又发现其不能见日光,轻则皮肤溃烂晕厥,重则休克死亡。他的母亲拼了命把他保全直至几年前撒手人寰。他在家中遭受万般排挤,便索性净身出户,带着奶妈搬到了家族废弃的小屋居住,房子小了点,却图个安静。更重要的是,他不要再向命运低头,绝不!
有些人生来就俱独特气质,不管外表柔弱与否,总会令人望而却步。
屋里,少年延续之前的动作,脸上一派平静,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勾起嘴角,桃眼清明,拂乱人心。这般容颜,再过几年,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次日,少年正坐饮茶,奶妈惊慌来报:“小少爷,柳氏一家惨遭灭门,无一人生还。”奶妈说完不见回应,抬眼打量,却见少年神色如常,淡定饮茶,良久……
“知道了,下去吧。”奶妈没有动,她感觉一时之间竟无法呼吸。这个孩子,照顾了十四年,始终无法看透。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不愠不火。
是夜,月光如水,“布谷,布谷”,清脆的声响划过星际,掷地有声。
“少主。”四个黑衣人出现,整齐跪下。
“明寒,确保万无一失,没有漏网之鱼?”他望着领头,眼神凌厉,就如能看见一般。
“没有。”领头的黑衣人坚定回应,略一思索,“不过,”
似知道明寒的顾虑,少年打断他的话,“当然不包括,姓柳又怎样,是他们,不配与我同姓。”
他说这话时的那份桀骜和自信,没人敢把他当作一个小孩,明寒带领的清风楼也早已认定此主。
“是。”
“还有一事,日后你们服装统一白色吧。”
明寒虽心有疑惑,却并未多言。
“是。”
“退下吧。”
“是。”
离开之际瞥见少主着粉蓝色衣,心下了然。
少主一直都是着粉蓝或浅蓝色的衣服,明寒不禁想:或许因为那比较接近天空的颜色。而白色和蓝色搭在一起是极为相称的。
清风楼,毫无疑问,是属于眼前这个少年的。
待其离开,洗漱完毕,奈何躺在床上许久,依旧毫无睡意,鬼使神差地出了门,不知不觉竟沿途走到了柳府,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进入到曾和母亲居住过的房间,他轻微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恩,居然有人?失明的人听觉都会异常敏锐。刚来到这个房间因忆起往事而有所分心,并未注意到门后有人。
“谁?出来?”他已经不动声色把暗器置于手心。
“是我。”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你是谁?”看似问得轻松,实则少年脑海里已闪过各种想法,而每一种,都是要人命的。
“我。。”小孩声音带了点哭腔,“我爹娘死了,临死前让我来投靠我大舅。可是到这儿发现人都没了。。”
“你,大舅是谁?”少年攥紧了暗器。
只要答案一出,必死无疑。
“我,我不知道。”男孩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支精致小巧的短玉笛,“喏,我娘只给了我这个,她说大舅见到之后就会收留我的。”
少年接过,细细摸索,不一会儿,轻哼一声,果不其然,是柳家人。
“哥哥。。”男孩扯了扯少年的衣角,“我该怎么办?”
或许是一声“哥哥”唤起了他的怜悯之心。他思索片刻,做了一个决定。收回了暗器。
“想活着吗?”他问。
男孩用大大的眼睛抬头看着他,充满疑虑,还是点点头,“自然是想的。”
少年转身正对小男孩,微微一笑。
借着月光,男孩看清少年面貌,简直惊为天人,可羽化登仙,不禁抛开所有,问道:“你是天上派来解救我去天堂和爹娘相聚的吗?”
少年眉眼带笑,却暗中以内力震碎了玉笛,手一扬,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这就是代价。”
男孩还未从他的笑容中回过神,却见娘亲唯一的遗物消失了。他伸手去捕捉,尽数从指缝溜走。
你想要活着的代价---就是放弃你的身份。
“走吧。”
“去哪。”
“跟着我。”
“好。”
“我叫肖勍,哥哥你呢?”
少年怔了一下,“柳言絮,日后我就叫柳言絮。”柳稀这个名字,我不稀罕。“还有,莫要叫我哥哥。”
“那我应当叫哥哥什么?”
“日后就知道了。”
“好吧,那哥哥,我们回去。我有些困了。”
肖勍拉过少年的手,凉凉的,滑腻腻的。少年不喜亲密接触,默默抽回,往前走去。
肖勍还沉溺在小小的失落之中。
“小勍,跟上。”
听得这声“小勍”,悲伤立即烟消雾散。
默默跟在身后走了一段路,肖勍一直打量着柳言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一股脑冲到少年跟前,柳言絮比他高一个头,他只好扯他衣角让他与之平视,少年也不恼,似乎只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半晌,肖勍才颤颤开口,“哥哥,你,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闻言,柳言絮没有开口,只是肖勍从他脸上看到了略显悲怆之色。
少年起身,继续回程之路,走了一会儿,忽然转身。
“是,你猜对了。”坚定有力的回答,不掺杂一丝自卑感与埋怨感。
多年后,他还在他身边之时,柳言絮偶然问起,毕竟他以为只要他不想,普通人是不可能看出破绽的,这是属于他的骄傲。
而肖勍笑着回应:“因为你走得太慢了。”
柳言絮一愣,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每当肖勍想起这一夜,心中感慨万分。何其幸运,他遇见他。那时,望着柳言絮前行的瘦削身影,他想,他是在意的吧,孤傲如他。也是这一夜,他望着望着,就萌生了想一辈子守护一个人的念头。
柳言絮把肖勍带回居住的小屋。
“跟了我就莫后悔。”
“绝不后悔!”来的途中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可以,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稍等一下,我让人过来带你走。”
片刻,明寒出现。
“少主有何吩咐?”
“带他走,加入清风楼。”
“不是让我跟着你吗?要去哪里?”肖勍大喊。
“第一,你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多余的话不要说。”
尽管年少,却也是个聪慧的孩子。
“我知道了,少主。”
肖勍微低着头,眼里噙满泪水,哑着嗓子开口:
“明天再走行吗?”
见他没回应,本以为没什么希望,认命般挪动脚步。
“明寒,明日一早就带他离开。”
肖勍满心欢喜,抬首,泪水就掉落下来,他赶紧用手擦拭。
“你先去洗把脸吧,出门,左拐,直走。”
“是。”
“明寒,若有需要,就把柳家府邸作为一个据点也可以。以我之名,重新安排人进去。”
“是。但属下担心皇上那边。。”
少年冷哼一声,“除了我一个庶出之外,柳家已不复存在。当今圣上原本忌惮柳家的财富实力,现在有人替他清除了障碍他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到时我再派人告知圣上我只要府邸而不要那万贯家财,没人会为难我们。”
明寒正钦佩自家主子的心计,门口惊现一个人影,是肖勍。
他摆了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也没听见多少。”
明寒看向少年:“少主?”
“你可以听,全部。”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
他接着开口。
“当然,柳家财产富可敌国,加之大量不义之财,总数恐怕无人能估量,如此全部拱手相让岂不是太可惜了?所以,在收缴进国库之前,我已把大部分财产转移到各个地下钱庄。”
他粲然一笑,自信而耀眼。
肖勍可能因为当时年纪小,还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魄力和才识,只知道眼前的哥哥很厉害,但他终归会明白的,就如现在的明寒一样。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臣服,权力和魄力绝对是呈压倒性的趋势。
那一年,柳言絮十四岁,肖勍十岁;那晚,是他们唯一一次的抵足而眠。
肖勍毕生难忘。
躺在床上,肖勍觉得一切好像一场梦,又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而明天开始过的就是另一种生活了。
“我可以说说话吗?你不用回答我,听听就好,我就是觉得心里很多话想要说出来。”
肖勍转头看柳言絮,他微闭着眼,睫毛轻颤颤的,如雪花飘落一地的柔软。
他知他没有睡着,也不反对他的提议。于是自个儿讲了起来。从小时候的童年趣事到父母去世,所有喜怒哀乐,一直声情并茂叙述,好似陷入了回忆。旁边的少年也没有打断,只闭着眼,静静的倾听。
或许是讲累了,肖勍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
旁边的少年睁开眼睛,轻声呢喃:我不会同情你,因为以后你不会再需要。
“肖勍,不管你是否听得见,这句话我只说一次,明天不能送你离开。因为,因为,我无法见日光。”
之后,俩人再没了话语。
在看不见的黑夜里,肖勍指甲嵌入掌心。
我愿为你堕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