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她看了看表,早上六点半。
她照常从医院的座椅上爬起来,活络压麻木的胳膊,接着在病房门口右拐四五米的地方打水,然后一刻不敢停地回到病床前,帮秦木擦身子。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应该也想在卧病在床的日子里清清爽爽的吧。
她的手指不敢触碰他锁骨附近的伤,只能轻轻的用软湿毛巾敷一敷,生怕弄疼了他。
不知道太疼了他会不会醒过来?她想删他一巴掌,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摁在床上:“说,你下次敢不敢疲劳驾驶了!”
清洁完毕,早上七点半,其中包含对着准植物人秦木发呆的时间。
和韩大哥换班,乱蓬蓬的头发也顾不上打理,她走下二十层楼的台阶,一级一级,靠潜意识完成,在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由于高低不平,脚没踩稳,一个趔趄。
买了烧饼和矿泉水,顺便给韩大哥捎了一瓶。原来韩大哥和秦木还是能友好相处的,他们当初不是还彼此看不惯,立下那个无聊的赌注吗?
等秦木醒了,她要好好问问。
走到急诊大楼的楼梯口,电话响了。
“明明,目前我们只筹到十万块,还有十五万,我们还在想办法……”
“没关系,谢谢你们了,沐晴。”她轻声道。
“你别急,今天我哥发年终奖,等钱下来了,我给你转过来。他是程序员,挣的钱多。”
“中午十二点,不缴钱,医院赶人。”她一字一顿,仿佛声泪俱下的控诉。
回到病房,八点半。
韩清河见宣明无碍,叮嘱了几句便抽身离开。他找了间吸烟室,一根接一根烟地抽,往自己秘书那里拨的电话终于通了:“钱还没汇到吗?”
“韩总,今天不是工作日,银行的业务受理比较慢,请耐心等……”
“耐心,你叫我怎么耐心?要出人命了还能耐心?我们西山这么大的公司,汇个二十万有这么困难?!”
数秦木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护士进门,替秦木插上进食管,同样怀疑穷途末路的病人能否支付得起如此昂贵的医疗费。
静静地等秦木“进食”完毕,九点四十五分。
她不知道做什么。张沐晴在qq上发了好多条消息给她,告诉她还是有好多好心人在帮助他们的。她现在很后悔自己平时没有攒点钱。
用棉签蘸点水,润着秦木开裂的嘴唇。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他的唇算得上薄唇。正是从这里吐出:“这次你休想离开!”
木头,是我不好,我不走了,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十一点四十六分。
还有七天,就是除夕。
尽管病房隔音效果再好,她也能隐约听见远方炮仗的喧嚣。
她猛然从靠椅上站起来,双手支撑在秦木的病床的边缘,俯下身去,双唇紧贴在他干燥地刺人的薄唇上。
她用舌头润湿他的嘴唇,她的舌头侵入他的口腔,唇齿相依。
她不敢用力,怕乱了他的气息,而他平稳的鼻息挠她唇上的绒毛直痒痒。
秦木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只认钱不认命的医院不行,就算是死神也别想觊觎。
不知多久后,她才察觉到自己也需要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头埋在他的胸膛里,用法语道:“木头,我好爱你,你知道吗?”
事到如今,心底最深处的情愫,还是不敢说出口吗?只敢用不为人知的语言,表达十几年来的爱意。
“明明,我知道呀。”
同样是用法语的回答,细若蚊蝇。宣明仿佛被一千伏的高压电击中,大脑丧失了意识,四肢失去了活动能力。就这样愣了几秒,如同熬过了一个世纪。
秦木他……在说话……他的嘴唇,在动……
她顾不上擦眼泪,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唇上。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他分明在说:“我也爱你,明明。”
墙上的挂钟,走向十一点五十三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