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头七过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就好比辛苦准备了一个多月的考试在短短两小时内迅速结束,过程愈是痛苦,时间流逝地便愈快。七天时间内,秦木麻木了,麻木地招呼每一个进门的陌生亲戚,麻木地叙述死者的生平与功绩,麻木地在外人面前留下一行泪水,最后再麻木地感谢每一位吊唁者,恭送他们出门,运气好的话,还能捕捉到他们私下里说:“又破费给礼钱了,唉……”
血缘意识日益淡泊的现代社会,一位远方亲戚的过世,不过意味着一套必走的程序。
今天他会因你情绪的感染而悲伤,几年后,甚至一年后,记住悲伤的滋味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头七过后,秦木依然没有回N市上班的意思。学校方面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意思催促,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来电叮嘱秦木“节哀顺变,调整好情绪,莫要伤了身体”。秦木手下那帮直接相关的学生急坏了,他们实在包藏不住心中那只好奇的兔子,想起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秦木已拒接任何来电了。
他面对任何来电都毫不动弹,任凭《十年》的铃声唱了一遍又一遍。觉得有点烦了,干脆开静音,等着远方那些担心他的小家伙们把他手机打没电。他穿着素色丧服,像一缕无意识的游魂,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小巷,嘴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口袋里手机屏幕的荧光忽闪,点亮了一段铃声的时间,又悄无声息地熄灭。
昏暗的街道,苟延残喘的路灯,喑哑的夏虫。他是这场盛夏之末的音乐会的唯一听众。
他忽然很想有个人来抱抱他,在这没有边际、永远走不出的黑夜里。
“秦木!”好像有谁声嘶力竭地在喊他,可他不想回头。
“没关系,有我在呢。要是……”那个声音继续气喘吁吁地说着,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只是觉得这样的开头很熟悉。
很熟悉的开头呢。要是什么?他记不清了,要是“他冲上来欺负你”?……
那天明明的爸爸来竞赛培训的承办学校闹事的时候,他似乎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啊?
“要是考不上Q大,去N大也是很好的,留在省内,不用去北京啦。妈妈还可以照拂你一些”?
妈妈,如果我留在T市,没有想要飞的那么远,我是不是可以照拂您一辈子,永远不离开……
“木!你在干嘛?喝了这么多酒,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女孩一把扭过他的肩膀,透过她自己噙着泪水的双眼,她看见他面如死灰。
“怎么了?木?发生了什么?你不回学校,也不接电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孝’?戴孝?是有亲人过世了吗?木,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
她强行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平日里,在讲台上不苟言笑的秦老师,在实验室专心致志的秦老师,在教师休息室小酌青茗温文尔雅的秦老师,现在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的手挽上她的纤纤细腰,伏在她肩膀上,鼻息杂乱无章地落入她的脖颈。她的胸膛随着他的节奏起伏,她想,如果能融入他的生命,该多好。
幸亏通过卫星定位找到了他。
“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她轻拍他的后背,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更好的安慰他。
昏暗的马路上,夏虫识趣地退下了舞台。
“明明……”她费尽千辛万苦从N市来到他身边,听到的竟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是个女孩的名字吗?
一双手果断地将她推开:“你不是明明。你是谁?”
这才真正让她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