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和楚繁站在医院外等出租车,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r8不请自来地停在一旁。
车门打开,穿着工整西装的男人走下来,理着平头,五官刚毅,冲两人颔首道:“楚少爷,阮小姐。”
阮舒略微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哟,这是什么风把梁特助刮来了,你不呆在我妈身边处理文件要务,倒是来看我这个病秧子了?”楚繁挑了挑眉,目光却丝毫未有惊诧之意。
“夫人知道您受伤住院的事,不过碍于平时比较忙抽不出时间过来,现在知道您要出院,特地派我来接您。”梁晋手撑在车顶,微微弯身,“请上车。”
“她日理万机所以知道我住院也没来看我,却暗中派人跟踪监视我,嗯,确实还是很关心我,而且还真是……”他顺声不住点着头,可一双桃花似的眸子却似是蒙上了这冰天雪地的冷雾。
阮舒推了推他的手肘,示意他适时消停,蓦地,又低头看着自己蹬着的那双雪地靴,踩了点地面上的积雪,星星点点的雪花很快和白色的鞋面融为一体。
楚繁没再说话,也跟着微微弯腰瞧了眼她的小动作,有些无奈地转过头,闷声道:“算了,既然有梁特助这样免费的司机,那就上车吧。”
车子开到半路,经过一家购物中心,楚繁朝前头开车的人喊停,扭过头:“梁特助,先在这停下,我和阿舒还有些事。”
阮舒疑惑,直到跟他下车走近购物中心的一家造型店,里头烫染头发的化学气味扑鼻而来,她环视了眼周围大小不一的镜子,后知后觉地问:“上次你说的商业酒会,不会就是今晚吧?”
“BINGO!”
楚繁把她推到一面镜子前的转椅上,俯身靠近她,盯着镜子里她那张系着围巾只露出巴掌般半大的脸颊,以及她那头弯弯曲曲的自然卷发,转头冲身旁候着的造型师打了个响指,“我把她交给你了,服装和造型的钱到时候记到我的账上。”
造型师旋即上前,阮舒回过身,刚想再开口说什么,楚繁的手机震动响起,他掏出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去了。
阮舒只好转回椅子,目视前方的镜中的自己,眼睑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额头上还冒了几颗若隐若现的红痘痘,脸色也有些蜡黄,说夸张些都可以直逼一脸怨气的黄脸婆,这样看起来是真的有必要好好打扮一番了。
造型师拣起她的一缕卷发,在指腹间微微摩擦,微笑询问:“小姐,您的头发是自然卷吧?发质很不错哦。”
阮舒点头,不置可否。
这一头自然卷头发确实是遗传母亲谢琼琼,母亲由于有她打小就顶着一头茸茸的半短不长的卷发,还是有些偏黄的金色,在阳光下泛着金鱼鳞般闪闪发亮的美丽光泽,只不过,让其他人看起来就觉得有些营养不良。
在那个简单得只会加减换算法的纯白年纪里,猎奇心理重,小镇上的孩子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黑直发,阮舒稀黄的短卷发一下成了惹人注目的异类,有个稍微早熟的孩子指出她就是不良少年的做派:染色加烫卷发
正是这一说法,她在下课趴着睡觉、体育课集合立正稍息……这些猝不及防的时候会被同龄的小朋友把卷头发乱糟糟地抓下一大把,然后还被他们指着鼻子一口一个骂着“坏孩子”……
这样平白无故挨欺负的事儿接二连三,也气得小小的她经常放学回家跑进屋门,直奔进厨房里正在洗菜的谢琼琼怀里,哭得都快岔了气。
这时,谢琼琼总会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抱住她,腾出只手帮她把鼻涕眼泪仔细擦干净,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家阿舒功课好,人又乖,可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呢。”
“可是,可是他们说我的头发……”
“傻孩子,长大了你就是有一头金色头发的美丽姑娘了。”谢琼琼的手抚上她的头发。
“是有一头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那样美的金色头发吗?”
“是的呢。”谢琼琼的眉眼温婉,笑意浅浅,夕阳冗长的余晖从窗外悄悄爬进来,淡淡的霞光拢着凉风,吹起她背后绵延四散的长发,宛如一头金色的瀑布流泻而下,美得不可思议。
那是阮舒在母亲所剩无几的韶华年岁里最美的一幕,不似后来,岁月残酷地将她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偷换,连那头傲人的金黄色长发,也化作毫无生机的黯淡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