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那略微发白的蓝色渐渐隐没在巷子的尽头,隐没在远处的夜色之中。
尚蓉挽着花梨的胳膊,跟着夏瑜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在路上,想着之前尚蓉聘请两个孩子母亲做技术顾问的事情,花梨有些不放心地问她。在花梨看来,尚蓉这个做法有点冲动了。
尚蓉知道花梨问的是什么事情,便开口回答:“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资助他们一笔钱不如给他们一份工作。我看过了,那女的手艺的确好。绣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针脚细致平整,绣法繁复,若没有好的功底根本就驾驭不了这么多种复杂的绣法在一件作品中展现。况且她们家是世代刺绣的,如今像他们这样的传统手工艺者越来越少,我们公司最近想办一个以‘中国风’为主题的时装展,我觉得她正好合适参与这次时装设计。再说了,说是技术顾问,其实也就是个虚职,她身体不好还要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能做太苦太累的活儿。”
经尚蓉这么解释,花梨才知道看似做事冲动的她暗地里已经思考了那么多,不由地心生佩服。
说话间,三人到了车前。
尚蓉拉开了副驾驶位子的车门,自己没有进去,却叫花梨去坐。
花梨的手搭在后座的车把手上,说道:“我坐后面就好了。”
“我想坐后面,后面位子宽敞,我可以躺着睡觉。”说着尚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手将花梨拉到身边。然后自己走到了后门,打开了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花梨见尚蓉闭着眼睛,躺在后座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和尚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活泼跳脱的个性花梨却是深刻地领教了。其实,花梨隐约间能够猜出尚蓉这么做的用意。她扭头望了一眼专心开车夏瑜,然后将头朝向了车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动没动心这回事儿暂且不提,花梨并不是一个擅长找话题聊天的人。想到要和自己的上司像朋友一样聊天说话,花梨就觉得心理压力特别的大。
夏瑜开着车,间或间会看一眼坐在身边的花梨。她望着窗外的目光悠远带着浅浅的哀伤,夏瑜不知道花梨为什么眼中会透着哀伤,却想起之前她看着许辉和许瑶时眼中的心疼和悲悯。
夏瑜看不透花梨,因为她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小心地与人接触;夏瑜想要看透花梨,因为有的人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便已让人心碎。
车,在寂静中超前驶去。躺在后座装睡的尚蓉偷偷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前面的两人,暗自肺腑:夏瑜你这个木头,倒是找点话题聊聊天啊,白浪费我给你制造的机会了!
然而,她却忘记了一件事情,身为零绯闻的“大魔王”,夏瑜其实也是一个不太擅长找话题聊天的人。
“我先送你回去。”在尚蓉暗地里不知抛给夏瑜多少白眼之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没关系,”花梨扭头看了一眼后座的尚蓉说道:“先送蓉姐回去吧,让她早点休息。”
花梨那轻轻柔柔的声音传进尚蓉的耳朵里,同样传进了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尚蓉压抑住想要坐起来,抱住花梨的冲动翻了个身,竖着耳朵想听听他们还会说些什么。结果,听到的只有风吹进车内的“呼呼”声。最后的最后,她彻底地对花梨和夏瑜两人放弃了,不再管他们,真的闭眼睡着了。
到了尚蓉下榻的酒店,花梨扭头叫醒了她。
“蓉姐,起来了,酒店到了。”
尚蓉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轻轻地“哦”了一声,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拿着包下了车。
临进酒店的时候,她终于清醒过来,对车子里面的夏瑜嘱咐道:“一定要把阿梨送到楼下再走。”
夏瑜点点头,见尚蓉进了酒店看不到身影后,他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花梨问道:“急着回家吗?”
花梨茫然地看着夏瑜,摇了摇头。
“带你去一个地方,夜景不错。”说着,夏瑜驶上了绕城公路,路边的灯和行道树飞快地向后倒退着,路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花梨不知道夏瑜要带她到哪里去,心里却不是很害怕。也许,换了一个人花梨绝不会是现在的心态,可是她从心里相信着夏瑜。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上司,还因为他是尚蓉的家人,姜晨的朋友。也是,林薇的,朋友。
车子上了环山公路,夏瑜带着花梨来到了尧山。
尧山是南城最高的一座山,高度1329米。沿着环山公路,夏瑜在一处看台附近停下了车子。
“到了。”夏瑜解开安全带,走出了车。
他朝看台走去,在护栏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山脚下的星星点点。
晚风静静地吹,花梨随着夏瑜也离开了车子,走到了他的身边。望着远方灯火的繁华,她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种悲哀。有多少人在那流光璀璨中沉沦,又有多少人在这红尘繁华中颓丧;灯火的光越亮,隐藏着的黑暗就越深。因为眼睛都被光明吸引了,谁还会关注潜藏在光亮中的深沉。
“我心烦的时候,就会来这儿。吹吹风,看看夜景。”
耳边传来夏瑜的声音,花梨抬头望着他,只觉得今夜的夏瑜和以往不一样。不再那样高高在上,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你也会遇到心烦事情?”花梨脱口问道。问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是人就都会有烦心的事儿。
夏瑜望着远方,轻轻地“嗯”了一声。
直到这时,花梨才猛然反应过来,夏瑜这是觉得她心情不好,所以才带她过来散心的。
心头有什么在微动,挠地她心里麻痒痒的。花梨望着夏瑜好看的侧脸,吸了吸鼻子说道:“谢谢。”
夜色中,夏瑜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说:“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告诉我。”
“嗯。”花梨轻声应道。
远处的灯火依旧,却在往日的冰冷中透出了一丝温情。
站在夜幕中,花梨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晚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拂过了她的脸颊,脑中浮现出儿时的记忆。
“把钱拿来出来!下次敢再坏规矩,揍死你们,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孩子!”
“你们知道做的最错的是什么吗?就是出去乞讨!当你们在别人面前跪下的那一刻,你们的尊严和骨气就通通丢掉了!人失去一切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和骨气,失去了自己,知不知道!”
热闹的街头,冷漠的人群,凶神恶煞的坏人;还有那满是石子的小路,破旧的小屋,墙角独自开放的菊。
斑驳的记忆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是和那两个孩子极为相似的回忆,那是花梨以为早已忘记的回忆。而此时她才发现有些事儿你永远也无法忘记,它们蛰伏在灵魂的深处,经不得一丝的触及。
心间填满了酸涩,眼睛湿润润的却没有泪流出来。她睁开眼,双唇动了动,想和身边的夏瑜说说话,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曾经的曾经,如今说出来有什么意义呢?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心疼你的遭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怜惜你的泪水。长久的孤独,早就让花梨学会了一个人默默舐舔着心头的伤口,就如那离群的孤狼。
两人默默地站着,夏瑜能感觉到花梨情绪的起伏。可是花梨不说,他便不问。
静立许久,夏瑜只觉肩头一沉,低头望去,见花梨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他小心地将花梨抱起,轻轻地放在车座上,细心地帮她调节了一下座椅的高度让她可以睡的更舒服些。在替花梨盖上自己西装外套的时候,一滴泪落在了夏瑜的手上。他微微一怔,弯起食指轻轻抹去花梨眼角的湿滑,然后缓缓地握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