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庆红一发不可收拾,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倒,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吐为快,马玉平暗示好多次他不知是没明白还是有意都置之不理,她如坐针毡,又不便发作。
蓝翠英看出了马玉平的心思,在桌下拍拍她的腿:“不要担心。”
不放心也没办法,郝庆红酒下肚更失去理智,牢骚加抱怨谩骂一起来,万书记讲村里的情况也是粗话不断,两人一拍即合,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状态。
郝丽秋早早被零食撑饱了,吃了一点点菜又去找双胞胎弟弟玩了,郝丽华顾着跟哥哥嘀咕这那的,匆匆吃完碗里饭,拉郝建军去看她接下来要生活劳动的地方。
余成辉陪郝庆红和万书记喝了几杯,他有些不胜酒力,下桌去灶房盛饭吃。
马玉平着急郝庆红祸从口出,尽管满桌的菜,她却没有胃口,早早搁了碗筷,蓝翠英看她苦着脸,请她去院坝里坐着说话,懒得听他们日爹倒娘的脏话。
蓝翠英:“建军妈,万书记跟我土改时一起当干部的,我清楚他的为人,你不要紧张,在我家里说的话不会传到任何人耳朵里。”
马玉平不好意思地:“没有紧张。”
蓝翠英:“我也跟郝师傅万书记一样,心里憋气,很多事确实不成体统,我虽然不当干部了,但我是党员,他们村委会每次开会都通知我参加,作为老党员老干部,党章规定要诚实不能说假话要真实反映群众的意见,可现在真假不分啊,粮食亩产不是收获的数量,而是领导喜欢的数字,报低了要挨上级的批评,报高了交了公粮社员群众不够吃,补助也申请不到,每年三四月就青黄不接。万书记是实打实的人,他去开会如实汇报情况,不像有的村干部会见风使舵投机取巧,拍领导的马屁,面子做了又得好处,而他不会巴结领导,争取不到上级的支持,群众意见大,他的工作难开展,发动大家搞副业吧,又说不重视生产,去市场上卖菜卖鸡蛋,还要被抓,反对搞投机倒把,所以他也是一肚子的怨气无处说,今天遇到郝师傅算是对了,两个人说的都相互帮不上忙,但发泄下倒倒心里的苦水也好。”
马玉平:“蓝婆婆,不是我不信任谁,是弄怕了,以前关系密切的同事朋友跟敌人似的不敢来往,我在厂里上班,都只能装聋作哑,生怕说漏嘴被人抓到辫子,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忍耐。”
蓝婆婆:“忍得难受想发泄的时候就到我这里来。”
马玉平:“建军爸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喝酒痛快说话了。”
郝庆红和万书记喝酒到半下午,马玉平催了几次他都舍不得走,到再不走赶不上最后一班回涪阳的车了,他才起身打着酒饱嗝离开,万书记邀请他有空就来村里,下次去他家里喝酒。
郝丽秋也舍不得走,她开心有两个弟弟叫她姐姐,邀请弟弟一定要去他们家里来玩。
蓝翠英准备了一背篼东西,马玉平推辞没有用。
回到家,马玉平提醒郝庆红:“酒醒吗?要不要我泼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郝庆红:“我没醉,你不要担心,该不该说能不能讲我有分寸,进了工厂我就闭嘴。”
马玉平两口子上班沉默寡言,下班就回家,有空就去蓝翠英家看两个孩子,跟万书记聊天喝酒,郝建军兄妹闲暇时带双胞胎兄弟姐妹来城里玩,两家人像亲戚一样走动密切。
马玉平一家在河光公社儿女插队的蓝翠英家找到寄托,日子在平静中度过,吴守亮呢,他可以忍耐任何对他的迫害甚至侮辱,可他的孩子接受不了。二儿子吴其响没能上成高中,又被同学嘲笑,甚而不跟他一起玩,他把过错都归咎到父亲身上,吴守亮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事实明摆着。
吴氏希望不能上学的三儿子吴其响在家做饭,他哪里呆得住,父母上班走后,他就出去闲逛,结交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甚至几天不回家。
吴氏两口子在厂里请不到假,到星期天才去找他回家来,磨破嘴皮他只听不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以前两个大儿子这样,吴守亮早两巴掌甩过去了,可对这个儿子有亏欠,他下不去手,看他那德行要打要骂随便,反正他死猪不怕开水烫。
无奈,吴守亮夫妇去上班,把吴其响反锁在屋里,可他居然从窗户翻出去,顺着水管滑下去跑了,从此再也没回家。
吴守亮夫妇开始到处找,在多次找不到后也懒得管了,心情跌入谷底,两个人整天在煎熬中度过,绝望时吴氏真想一死了之,而吴守亮说,自己的问题没有弄清楚,他死不瞑目。
两年多以后,吴守亮夫妇得到通知,三儿子吴其响因为偷东西抢劫被送进少管所,劳教三年,他们并没有多生气,反而觉得总知道他在哪里,还可以去看他,比在外面连生死都不知道好啊,自己没办法教育收进去管教三年有可能变好了。
郝丽秋和蒋秋梅及老李的小儿子蔡艺强顺利升上初中,让吴守亮夫妇没想到的是小儿子吴其应也可以跟郝丽秋一样上初中,也许是没查到他有什么问题,或许三儿子的惨状让他们觉得整够了,心里取得平衡后放了一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