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礼夏第一次见到杨易如,不是在病房里,而是在不久之前,菜场附近。
当时她买完了菜,正像往常一样,蹲在树丛边上喂那只小黑(猫),就在她喂到一半的时候,杨易如碰巧也买完菜,经过她身边,结果认出了她。
“礼夏?”
听到有人叫自己,礼夏抬起头来,她看见面前是个不熟悉的中年女人,好像又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
礼夏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去,管自己喂起猫。
“我是顾卓晨母亲,可能你不太记得了。”杨易如轻轻笑着说,一片夕阳金色的光辉里,女孩蹲着的背影显得很美好的样子。
顾卓晨母亲?
礼夏这才想起来她曾经几次和杨易如见面,她稍稍地抬起头,对着杨易如勉强笑了一下——这真的是她的极限了,她不习惯和生人打招呼,更别说让她讲话什么的。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那个不算笑,仅仅是嘴角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杨易如为什么没有对她反感,反而之后常常会在菜场见到杨易如,甚至和她打招呼。
她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但就那样了,就可以了。
至少有人和自己打招呼的感觉并不差,她想。
杨易如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每次当她来探望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坐在她旁边,尽量地和她说说话,虽然礼夏也知道,由于自己的话实在不多,所以常常会出现尴尬的气氛,但杨易如真的是在尽力不让自己感觉难堪——没有什么感觉比这更真实了。
大概是什么样的母亲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吧……
礼夏常常想,她应该就是没有投好胎的那种。
虽然因为有了几个人的陪伴,在医院里的日子也不是很沉闷,但真的到出院的时候,礼夏还是比较激动的——医院就是个无形的监狱,她要回去。
就算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她也早就知道屋子里不会有人等着她回去,她也很乐意回家,至少自己的那个巴掌大的房间还是属于自己的。
“……我帮你吧。”对面,顾卓晨翻过瓷槛来,他拿起掉落下来的调色盘,伸到礼夏面前。
从刚刚到现在,他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次又一次不稳地把调料盘弄到地上,他感觉胸膛里有什么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礼夏安静地看着顾卓晨手上的调料盘,抬起头看看他的脸,好久之后,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轻轻地开始蘸着颜料开始调色。
“你过来一点。”
由于这个距离还太远了,礼夏不方便调色,于是顾卓晨就往礼夏那边靠近了一点。随着礼夏的动作,颜料笔在调料盘上的力度一轻一重的,顾卓晨安静地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一笔一笔往巨大的画幕上添加颜料。
“……她还没有回来吗?”
“恩。”礼夏点点头,面不改色,“不过这样也好,平常也不见得她经常回来……在外面就在外面好了,省得我又进医院……”
顾卓晨抬头看看蔚蓝的天幕,尽管还是夏季,但空气中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凉意:“学校那边快要开始正式上课了……”
“快入秋了吗?也真是快……话说回来,医药费到底是多少?”
顾卓晨二话不说把调料盘轻碰上礼夏的额头,却不料颜料顺着盘面流了下来,一直流到礼夏的脸上。
“啊啊!你干什么啊!纸巾纸巾……”
一阵手忙脚乱后,顾卓晨盯着礼夏额头上那道没有擦干净的浅红色颜料痕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礼夏盯着他。
顾卓晨把一口气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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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上课那天,校长像在常每一届开学典礼一样,在大会上滔滔不绝地讲话。一切都很严肃的进行着,只不过快结束的时候,讲台席位子上的教导主任不小心一连打了三个哈欠,于是桌子上那个音量开到最大的话筒,就安然大方地把这三个远远绵长的哈欠回声重复在了校园内,操场上每个师生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
全体学生爆笑起来,包括那些前一秒差点要睡着的。
校长在主席台上尴尬地清嗓子,过了好久也仍然抑制不住久久回荡的笑声,他满脸通红。
顾卓晨没有笑,他满脑子都塞着早自习还没有做完的习题,他低着头站在队伍里,瞪了一眼旁边推搡着他的林珂,林珂被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