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高二三班班主任的虞倩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才刚刚到夏季初,班里就有人发烧了——还居然是顾卓晨。
十分钟前,她办公桌头的电话响了起来。虞倩匆忙放下手里的资料和笔,在“叮铃铃——”声响了两下后,接起了话筒。
“喂——”
下一秒,虞倩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
话筒那边,传来的是杨易如有些匆乱的声音:
“喂,是虞老师吗?我是卓晨的家长……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卓晨他一直没有起来,我去叫他的时候,结果发现他发烧了……恩,温度还挺高的……对,今天早上想请个假,如果情况好转不太快,可能明天也要请一天……”
等到对话结束了,虞倩只得慢慢地、无奈地放下话筒——实际上来说,她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
虽然说对顾卓晨这样的学生来讲,旷一两天补习不是什么问题。但她真正想不通的是——在这个季节是怎么发烧的,或者说,是怎么才能发烧的……
而且还是高烧。
不过原因到底也不太关她的事。因此当虞倩走进教室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描淡抹地用一两句话带过,接着便开始上课。
眼神再厉害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比如虞倩,她显然没有注意到讲台底下的吴亚心,听了这个消息后整节课都没有认真过。
她眼底都是不安和焦虑。
1
“妈,我真没事……”
被窝里,顾卓晨的声音很是沙哑。
他把胳膊盖在脸上,降低自己额头上的温度,除此外,他只感觉到自己呼出去的气都是烧起来的。
“……体温很高啊,整个人都那么烫。顾小祖宗,你还说你没事?”杨易如在顾卓晨身旁坐下,拿开他挡在脸上的胳膊,“……这季节,你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杨易如撩起少年额头上的黑色发丝,把冷敷的毛巾放上去。
“……“顾卓晨皱着眉头,显示出极度的疲倦。他的眼圈四周都微微泛着潮红,一双眸子勉强地睁开,着显然是处于生病的状态。
昨天他回来的时候,杨易如刚好出门了,顾方那个时候都会锁在书房里工作。因此家里才没有人看到他衣服淋透地回来。
……他绝对不会说他是和别人一起在雨里争着赛跑,跑出高烧来的。
“不知道……”
少年的头发很乱,他慢慢垂下眼帘,一脸欲睡的样子。
“恩……“杨易如抿了一下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个正在被窝里的儿子,双手交叠在跟前,长吁了一口气,“那这样。我先下去了,假已经帮你请了,你好好休息……”
“好……”顾卓晨闷闷地回答。
“嘭——”随后,房间的门被轻轻带上。
霎时间,房间里重归寂静。只有从阳台吹进来的微风,无形地在地板上轻轻打转。还是早晨,天幕一片晴朗,稀疏的白光照射进房间来,投射在淡灰色的墙壁上。
几秒后,顾卓晨慢慢睁开眼睛,仔细地听了听门外已经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微微扭头,用沙哑的声音冲着阳台那边说道——
“喂,可以了……”
2
听见声音,躲在自家阳台的礼夏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翻过瓷槛。她靠在窗沿边,探出头往房间里看了一下,确认杨易如已经出去了后,才慢慢走进来。
房间不大,但和她想的一样干净。整个房间都是浅色主调,靠墙那边摆着一个大大的书架,还有一把檀木色的吉他。
礼夏四周环顾了一下,随后拉过课椅,在顾卓晨对面坐下。她用手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稍有些急促喘气的顾卓晨——
“吃药了吗?顾学霸。”
“……苦死了。”
顾卓晨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望着高高的天花板。
“知足吧,你家里人对你已经那么好了……“
礼夏托着下巴,望着少年,轻轻地笑了。
她也有生病过……
高烧,她也发过。
最厉害的那一次,她还记得是在十二岁的时候。
但她已经不记得那时体温是多少度了。只记得当时满世界的天旋地转,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她喉咙里抓挠,让她五脏六肺都要倒出来——头疼,胸闷,喘不过气来,眼前布着好像电视机灰白色的雪花。
她几乎是爬着出了卧室,去敲迟怀芳的房间门。
她还记得她哭着敲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在自己的哭泣声中,从房门内传来的只有惬意的鼾声。
她渐渐没有力气,敲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在她真的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门总算开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仰起头,迎面而来的却是迟怀芳重重的巴掌。
“靠!搞什么啊!吵死了——”
她被一脚踢到墙边,再没有起来的力气。
3
——为什么自己当时不死掉呢?
礼夏浅浅地笑着,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