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房间，开始翻找自己存贮的压岁钱。从她十四岁岁开始，她的父母就去银行给她开了一个账户，让她把压岁钱存起来自己支配使用。她看了看本子上的数字，攒了一万多快，心想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可眼看着父亲那坚决的态度，她也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她拿着存折准备出门，母亲突然在门口喊了她一声。刚才高毓茗已经听到他们俩之间的争吵了，但在教育的问题上，他们夫妻的想法是保持一致的，不会干涉对方教育孩子，更不会一个翻红脸，一个翻白脸。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郁棠不敢回答，垂垂眸。
“这种事哪是你能解决的！妈陪你去！”
郁棠不悦地嘟嘟嘴，心里懊悔刚才没有去求母亲。平日里她还觉得父亲比母亲还来得好说话，可看到今天这局面，才知道原来父亲固执起来是这么的不可理喻。
坐在车里，郁棠还在闷气，撇过头不搭理母亲，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那。
“脸颊还疼吗？”
郁棠持然不吭声。
“虽然你爸爸打人是不对，可今天你的态度实在是很有问题，说话也不分轻重。”
郁棠别转脸看向窗外。
“郁棠，你还小。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滥用你的同情心只会被人傻傻地利用。”
郁棠不由得打断母亲：“那有多复杂？在你们大人眼里，处理问题还要顾虑那么多利益和利害关系吗？我只知道那个人是爸爸公司的员工，他现在需要的是钱，是去救治！”
“其实你爸也是为了赌一口气！”母亲平静地说。“要不是他们去报社。去电视台，天天只会吵闹，你爸也不会这么绝情。”
“资本家！”郁棠嘟囔地说。
“就算他是资本家，也永永远远是你爸！”
郁棠不再反驳，保持沉默。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母亲让郁棠留在车里，说：“妈妈去好了，你就别管了！”
“妈——”郁棠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行了，别说了，妈妈一定会支付医药费的！”高毓茗知道她上去是要谈判的，她不希望女儿看到这样争锋相对的一幕。她可以给他们出钱，但一定要他们答应一些条件。
郁棠心里隐约知道妈妈的意图，但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大让步了。至少那个人会得到良好的救治，怎么谈她依然有心而力不足啊。
郁棠看着母亲一步一步走进医院，她摸摸自己的脸，刚刚不觉得，现在才察觉到如同火烧寮一片。在看到那个威胁她的男生经过车旁时，她想也没想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那个……”郁棠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些歉疚。虽然她让父母出钱帮忙了，但这不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处理方式。
那个人停留脚步，淡然地看着她。
郁棠走到他面前：“我妈来了。”
“嗯。”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成功说服他们……”想到那个男人绝望地哭泣，郁棠的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恩？那个人好些了吗？”
“如果做手术，成活的机率会提高，会活下来的。”
“他多大了？”
“二十七岁，孩子刚出生不久。”
郁棠咬咬嘴唇，俯下身说：“对不起，我替我的父母向你们道歉。”
“其实我们并不是想要敲诈……。只是我们这样贫穷的家庭，只是希望能够给我们多一点的赔偿。”
“没关系，这样的情况我能理解！”郁棠急急挥挥手打住他。
对方深深地看了郁棠一眼：“对于今天我们的所作所为，我深感抱歉，对不起！ ”
“如果你们真想伤害我，我怎么可能还能站在这里？”
“你跟你的父母不一样。”
郁棠垂垂眸，说：“也许他们只是站在生意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即使明知道父母这样做有问题，但毕竟血浓于水，要下意识地去尊重他们的决定、维护他们做错的事。
那个人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的朋友已经回去了。”
郁棠想了想，他指的应该是罗言中和安雨沂吧。她认得那个女孩，即使不主动跟她打招呼，她的绰号也被传得沸沸扬扬，班上八卦的人也会去打听她的真名，显而易见也就听到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贾祁冄。”
郁棠微微一笑：“嗯哼，我叫郁棠。”
“我知道。”贾祁冄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学校毕业的。”
“啊？”郁棠诧异地瞪大眼睛，“那你……”益华中学的升学率可是百分之百呢。
“我不是没考上啦！”贾祁冄默声一会，“我更需要的是一份工作。”
“可是学校不是有助学贷款、奖学金吗？你可以申请啊。”
贾祁冄凄凉地笑了笑：“那些只能让我念书，却不能照顾家里……总之，像你这种有钱家庭，你不会懂的。”
贾祁冄转身朝医院走去，郁棠看着他的背影，心生同情。他应该拥有更好的前途、好的命运，但现在他不得不中途辍学，拼命打工赚钱养家糊口。
益华中学不是没有贫困生，但他们好像是两个阵营里的人，没有谁要跟郁棠做朋友，她也没有想过要和那些人做朋友。她只是在父母双方的庇佑下，幸福平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十七岁的她，最大的烦恼只是做不出数学题来——而面对贾祁冄那沉毅的表情，她真且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可笑之处。
母亲出来的时候，没有跟她说论谈判的过程，她只是淡定地摸摸郁棠的头：“别担心，那个人不会有事的！回家后，你也不要和爸爸赌气了。”
她沉默地看着天空，那些墨黑色礼，繁盛的枝丫横陈过去，就好像狰狞的双手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有些冷，有些说不出的恐惧，还有……深深的凉薄。她根本恨不得那些差点儿绑架她的人，也许在她不是黑就是白的单纯世界里，终于明白了有一段灰色的界限。
十七岁的成长，她好像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青春期带来的悸动和感悟，让她迷茫、困惑，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