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令苏少心中有些不爽。但念及这是参悟时的幻象,苏少也就释然了。
没必要去跟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人计较些什么。
苏少从厢房处转身离去,并未捡起丢弃在地上的纸笔。他折身回到寺庙前,准备继续坐在古木之下休憩。
可当他回到寺庙前,却讶异地发现这里的环境变了。
寺庙的上空乌云密布,几道狰狞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滚滚闷雷声不绝于耳。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际却是电闪雷鸣,半空之中,还有几滴晶莹的雨滴飘洒。
这种气象,是要下暴雨了。
环境由晴转阴,这是苏少发现的第一个变化。
而第二个变化,应该是季节的更换。
此刻在寺庙的地板上,铺满了该是秋季才有的枯黄落叶,古木已不如方才那般茂盛,而是如同一棵久经秋冬季节寒风肆虐摧残的凋败枯木。
整个寺庙前,弥漫着一股萧索阑珊之意,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秋季才有的悲凉。
但最令苏少感到惊奇的是,他看见有一个人拿着扫帚,低着头,在寺庙前轻轻地清扫着这满地的落叶。
这个人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衫,长发,但头发散乱不经梳妆,长发落下挡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这个人的下巴处有些许胡渣,是个男人。
“全都变了,人也变了。”苏少盯着眼前的一切,暗暗自语。
这参悟幻象变化莫测,苏少一时半会摸不清其中的门道,他本打算置之不顾,但现在他倒是被这光怪陆离的幻象吊起了好奇心,便打算探一探究竟。
他走上前去,想要与这位正在扫地的男子交谈交谈,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关于幻象的提示。
“请问……这……怎么会是你!”苏少刚一开口,顿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
因为隔近一看,苏少发现这个正在清扫落叶的人,居然就是那名之前让苏少去取纸笔墨砚的蓝色长袍男子!
虽然他换了衣裳,又蓬头垢面,胡渣满脸,浑身尽是颓然之色,但那面容却是不会骗人的,苏少记得清楚。
这个人抬眼望了望苏少,又继续低头轻轻地扫着地面上的落叶,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叨着两句诗。
苏少仔细一听,好像他是在说:“念断广寒树,思尽洞藏花。”
广寒树与洞藏花是隐月楼才有的两种特殊的树与花,这人说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呢?
“告诉我你是谁?你又在说些什么?”苏少跟着这个人,企图问个清楚,但这个人除了一直念叨那两句诗之外,就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更没有搭理苏少。
他只是一直在清扫着寺庙前的落叶而已。
“奇怪。这个人一共出现过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装扮,做着不同的事情,并且,有着截然不同的情绪。”苏少回想了方才遇见那两个男子时的情形。
为什么会出现三个一样的人却又各自有不同的表现?苏少暂时无法看透其中的端倪。
但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幻象之中的鸾鹫寺,应该还有其他人!这个所谓的“其他人”就是这个出现过三次的男子,如果他出现第四次,一定又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这寺庙内。
既然从这扫地男子的口中问不出任何东西,苏少便不再纠缠,他又转过身,朝着寺庙内走去。
首先他来到了刚才他去过的寺内厢房,推开门,发现里面并没有人,桌子上的纸笔也消失不见。
接着苏少离开厢房,朝着鸾鹫寺的第二座寺庙,也就是他遇见缚竹大师与戚氏兄妹的那个地方行去。
同样的走廊,苏少经过之时,果真就又看见了那名男子!
这是第四次,而这一次,这个男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紫色道袍。他在寺庙内的走廊上不断地来回走着,面色焦急,步伐沉重。
苏少走到这男子身边想要搭话,但男子并没有理会苏少,只是一个劲儿地来回走动,脸上布满了忧虑与担心。
“第四个。”苏少记下这个人的着装以及神情之后,继续朝着鸾鹫寺后山走去。
途径鸾鹫寺后山竹林处,苏少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吹笛之人仍旧是那名男子,他伫立在竹林间,面怀思念,双眼出神。
轻悠而空灵的笛声飘荡在幽绿的竹林深处,如九天之音自天边旋落,婉转缥缈,不绝如缕。
这笛声之中,仿似带着浓浓的思念,情意绵绵,悦耳动听,像是一位深情款款的女子在耳边轻述情语,使人唤起心中某种情愫的悸动。
“第五个。”苏少再次记下。
笛声虽好,但苏少并未留恋。
竹林前方,该就是六尺砚台所在之处。苏少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尊巨大的佛雕。
苏少仰头一望,只见那云雾缭绕的佛雕之上,有一人傲然而立。此人驻足在佛雕的肩膀之上,身着一袭血红色长衣,衣袂伴风飘摇。
这人虽就站在那里动也未动,但不知怎的就给苏少一种俯视苍生,睥睨天下之气势!
他负着双手,望着远方,任由那风呼啸。
此人仿佛融入了这天地之间,天地万物皆是他的化身,他若动,这天地均要为之色变。
这是一种帝王般的气质!
第六个。
这是苏少在鸾鹫寺内发现的第六个人。这第六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也该就是那名之前出现了五次的人。
一模一样的人。
人虽一样,但六次出现,都给苏少一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其实在遇到第四个人的时候,苏少就已经猜到了这幻象意味着什么,最后遇到这第六个人,苏少便已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只是,这能说明什么?又要提醒苏少什么呢?
还有,按照苏少的推测,那么这鸾鹫寺内,应该还会有第七个人才是。
否则苏少的推断就是错误的。
“年轻人,你是不是在找我?“就在苏少思索这第七人之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身后的竹林处传来。
苏少猛地回头一看,不出他所料,他看见了这第七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儒雅的丝绸白衫,束一顶紫色发冠,手执一玉色长笛,身形高大,面容算是俊朗,但头发却是银白之色,两鬓斑白,眼角处隐隐可见几道细纹。
这人看面容不过二三十样子,但头发已然全白。
“你到底是谁?”苏少沉声问道。
“你先回答我,鸾鹫寺一路行来,你看到了什么。”白衣男子面带微笑。
“我看到了七个你,七个样貌一样但却有着完全不同情绪的你。我猜那应该是七个不同时期的你,遇到了不同的事,产生了不同的情绪。”苏少回答道。
“说得不错,还有呢?”白衣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该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表现吧?俗称:七情六欲。七个你,代表着七种不同的情绪。”
“第一个,要与我饮酒作诗,是为喜;第二个,将我驱赶出厢房,是为怒;第三个,清扫落叶,面怀颓色,是为哀;第四个,表现急躁,不断走动以图内心安宁,是为惧。”
“第五个,笛声不错,音律造诣颇高,但笛声婉转含情,是为爱;第六个,傲立于佛雕之上,俯视众生,有帝王之气,是为欲。”
“七情六欲中的七情为:喜、怒、哀、惧、爱、恶、欲。你是最后一个出现的,那么想必就是代表着‘恶’了。”
”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你能否解释一下,你,也就是第七个你,为什么能够代表着七情中的‘恶’?从你的行为语言上,我看不出这种情绪。”苏少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年轻人有这等觉悟着实不易,至于我为什么代表着‘恶’,容后再谈。年轻人,你可知道,三百年来,六尺砚台之下参悟之人不在少数,但能够悟出这七情六欲的,却是少之又少。”白衫男子望着苏少,眼光越发满意。
“这……很难吗?”苏少耸了耸肩,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难倒是不难,但每个人来到这里怀着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贪图七大神魔的力量,他们眼中只有力量,看到的东西与你可不一样,又如何能够参悟出这最为简单的七种情绪呢?”白衫男子说道。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苏少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不,你跟所有人都不同。魂脱三界,魄不成形,不在轮回之列,却处世俗之中。你不该是这世界的人,但缘于某种特殊的因素,你存在了,也许是天意如此。”白衫男子语出惊人。
他这话的意思,岂不是看穿了苏少是穿越而来的人?这人还能洞穿苏少身体内的灵魂不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苏少虽然如是说着,但脸上的惊讶早已经被男子捕捉到了。
“你是个异数,即便是我,也无法看透。只能察觉到你身上的那种打破了自然规律而留下的痕迹。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所以,不如我们来说说你我都关心的事情如何?”白衫男子笑着问道。
听完他的话,苏少松了口气。
这人虽然道出了苏少身体的秘密,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穿越之事,他没看出来。
“我们都关心的事情?六尺砚台之谜么?我的确挺好奇,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苏少问道。
“你能悟出七情六欲,却不能猜到我是谁?哈哈,当真有些可笑。”
“也罢,人总有糊涂之时。我有个别称,九脉生人,或者,你可以称我为天妒。”
什么?这人,竟然是七大神魔之首,天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