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一个阴沉的日子,竹林铺满落叶的小路上,一支娶亲的队伍吹着欢乐地乐曲,浩浩荡荡缓缓经过。
队伍的前端新郎穿着大红的长袍胸前戴着大红花,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喜悦,一丝疲惫,还有一丝担忧,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时的向身后的花轿望去。每一眼都透露着一丝丝说不出的心疼。
花轿里新娘凤冠霞帔,顶着大红盖头,木然的坐在里面。盖头下绝世容颜的脸颊上依稀有泪痕。她双目无神的呆坐着,原本清澈的眸子里仿佛装了一潭死水。丝毫没有做新娘应有的娇羞与期盼,似乎这成亲和她无关,她只是漠然的过客。
新郎的心情似乎被轿子里的新娘感染了,他眉头微微皱起来,抬起头看看阴沉的天,俯下身对身边的管事说道,“快要下雨了,叫他们快点吧,赶在下雨之前回府里,免得李姑娘淋雨受了风寒。”
“是。”管事应声对着身后的队伍喊,“大家快着些,辛苦了。”
队伍上下听了命令都匆匆加快了脚步。
抬轿的八个轿夫都咬了咬牙努力小跑起来,整个轿子晃晃悠悠颠的更厉害了。新娘依旧木然的呆坐着,双眼无神。
“少爷,前面就是朱雀岭了,咱们可否绕行?”管事一脸担忧的禀报。
新郎看了看前方,一脸淡然,“不必,青天白日量他们也不敢出来作恶,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若有人胆敢破坏,就休我不客气!”
上官青木虽说武艺高强,但也不愿娶亲之日受人要挟,回想早上去李府迎亲的那个场面他不由得愁上心头。
九月二十是李府小姐李疏雨出阁的日子,整个李府上上下下被大红的绸缎装扮的异常美丽,喜庆。下人们忙前忙后的收拾庭院。
李老爷子看着忙碌的众人长长叹出一口气,继而转身去了后屋的祠堂,走到妻子的灵位前,在案前抽出一炷香,点燃了插进灵位前的香炉里,“清秋,你看到了吗?今天咱们的女儿就要嫁人了。我知道她不喜欢青木这孩子,可是我也是为她好,白景文虽然和疏雨青梅竹马,但为人日后必定大奸大恶,咱们不能看着女儿日后受苦不是?唉,疏雨这孩子太固执了——”
李老爷子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忽听外面下人禀报,“上官公子来接亲了。”他急忙走出门去,向前院赶去。
上官青木大红的披挂,器宇轩昂的走进大门,见到李老爷子,立刻上前叩拜,“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李老爷子忙扶起他,“贤婿不必多礼,随我到大厅休息片刻,疏雨马上就打扮停当。”
上官青木随着李老爷子进了大厅,板凳还未坐热,忽听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一面口中叫道:“老爷,不好了,小姐她——悬梁了!”
“什么?——”二人同时大惊,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向李疏雨的房间跑去。
上官青木奔在最前面,三两步进了房间,只见身穿大红裙摆的李疏雨正吊在白绫上打着摆子!上官青木眉头拧成川字,撩起袍子向上一跃抱起李疏雨缓缓将她从套子里拉出来。
“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这样做就解脱了吗?你就算想解脱就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再怎么讨厌我恨我,你总该为你父亲想想吧,你忍心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上官清木将李疏雨放在床上,忍不住责问。
李疏雨原本紧闭的秀目流出两行清泪。
上官青木看她流出了眼泪知道她已无大碍,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眉头也舒展开来。
李老爷子和丫鬟梧桐走进房,看到疏雨被青木救下来,也都放了心,李老爷对丫鬟梧桐摆了摆手,两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上官青木看着闭目不语的疏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放不下他,可你就算为他想也不该就此一死吧,若是日后他回来看不到你,他会怎样?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误了吉时了。”
李疏雨睁开眼睛,梨花带泪的冷冷说道,“好,今日我且跟你走,我不知道你给了我爹什么好处,竟让他将我像个物事般丢给你!今日一嫁就当我还了他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从此再无瓜葛!”语气冰冷决绝。
上官青木忍不住一阵心寒。
李疏雨说完下了床,快步向屋外走去。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连忙叫道,“小姐,盖头!——”一面追了上去。
上官青木站在李府大门的台阶上,看着李疏雨冷漠甚至愤恨的上了他的八抬大轿。他忍不住想,这是他要的吗?这样做真的对她公平吗?
“公子,公子该走了。”管事见他出神忍不住拉了他提醒道。
朱雀岭自古多强盗匪徒,一般人大多不敢直穿过山岭,大多都会绕行。但是今天上官青木偏偏就选择过山岭。
整个队伍一进了山岭内,立刻感到气氛格外肃杀,两边荒凉的山上都是枯树,乌鸦不时的飞过,那嘎嘎的叫声让众人神色都不由的一紧。
乐队欢乐地乐声此时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上官青木举目四下张望,进入眼帘的无非就是枯木,荒草,寒鸦。他神色微微有一丝紧张,忽然他咳嗽了两声大声说道,“各位兄台,今日我上官青木大喜之日,还望各位网开一面,他日定当重谢各位!”说完一跃从马上飞到半空。
他刚刚离开马背一支箭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射中了白马,马儿仰头长鸣一声,倒地而亡。
“呵呵,上官公子真是天真,我等今日若不抢你,还算什么强盗呢!哈哈哈。”一个浑厚的声音破空而来。
众人见状纷纷想逃离,但为时已晚,无数的箭羽从天而降,上官青木牙关紧咬,飞身来到花轿旁替李疏雨挡下突如而来的箭雨。
乐队人员全部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他们无法抵挡射来的箭,大多数都中箭而亡。八个轿夫也都死于箭下。
上官青木见状,掀开轿帘拉出呆若木鸡的李疏雨,不由分说左手将她抱住,右手挥剑挡住射来的箭,然后飞身向半空一跃,运用轻功逃离而去。
好不容易逃离了朱雀岭,他轻轻将她放下来。
李疏雨一落地伸出右手一巴掌扇在上官青木的左脸上,“你好狠的心!明明知道这朱雀岭内有强盗,还非要从这里过,害死了所有人,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山贼强盗会听你的?真是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我倒宁愿被他们射死,也不愿被你救!”她绯红的脸颊因怒火烧的更加通红。
上官青木看了她一眼,伏下身来咬紧牙关,满脸汗水,疲惫不堪的挥挥手,“咱们快走吧,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嘶!”
李疏雨见他满脸汗,又见他眉目紧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上官青木微微一笑,“没事,左腿刚刚不小心中了一箭。”
李疏雨走上前叹了口气,“你不是很厉害吗?武功那么好居然也会受伤,坐下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上官青木听话的坐下来,任由李疏雨帮他包扎伤口,伤口包扎好了,李疏雨伸出小手拉起他,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
上官青木跟在她身后,嘴角挤出一个苦笑。
终于赶在下雨之前回到了青木庄园。
上官青木一生并无多少朋友,他自幼失去了双亲,亲戚们也都断了联系,便是今日成亲,青木庄园也是门可罗雀,宾客甚少。
于是上官青木拉着李疏雨,在上官家的祠堂里拜完了天地,便将李疏雨送进了洞房——疏雨阁。话说这疏雨阁就是为了李疏雨所建,可见上官青木为了她花费不少心思,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疏雨蒙着盖头,隔着绯红的影子看到那个以她名字命名的新房时,嗤之以鼻,满眼不削。
她呆坐在崭新的婚床上,一动不动。小丫鬟送来的食物她看也不看。
夜幕四合的时候,上官青木走了进来,他走到桌前,看着桌子上未动过的菜肴,忍不住叹了口气,“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李疏雨说,“我折磨自己关你什么事?”
上官青木摇摇头不再说话,他知道她一直记恨着他,他的提亲拆散了她和白景文。他的强娶让她心灰意冷。
上官青木静坐了片刻说,“我知道你恨我,可你应该为你们的孩子想想,我娶你并不单单是为我自己,孩子是无辜的。他需要个父亲。”
他的话让李疏雨一惊,她问道,“你知道我已有孕?为何还要强娶我来?为了羞辱我吗?”
上官青木听此话顿感心寒,他伤感的问,“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
“难道不是吗?”李疏雨丢来一句冷冰冰的反问。
上官青木不再说话,拿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到床前,李疏雨瞪大眼睛,“你想做什么?”
青木不回话自顾自的撩起床上铺好的被子,然后撸起左臂的袖子,将匕首放在雪白的臂上狠狠的一划,登时流出血来,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粉红色的床单上,印成朵朵寒梅。
“哎呀!你,你这是做什么——”李疏雨慌忙走到跟前掏出随身的粉红色手帕,拉过青木划伤的手臂包扎起来。
“我不想别人怀疑你。也不想你受伤害。你放心,我不会轻薄于你,今夜我就睡在榻上,你早点歇着吧。”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诚恳,令人动容。
疏雨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多少年后,她仍然清楚地记着她的洞房花烛夜青木为她所做的一切,那一切是那样光明磊落,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