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笼被抬上大殿的那一刻,胡十七就一直在心里暗暗惊奇。他不明白,这个能把龙囚在里面的庞然大物是如何被打造出来的,这跟辛逢是如何把那条龙给禽住一样,一直困惑着他。而现在,则又多了一个令他困惑的问题,那便是,面前这些人真的能把龙给屠了吗?事实上,关于这一点,他个人是不怎么看好的。
这个铁笼真的很大,大到根本不用打开,仅仅间隙,就足以让那名身材魁梧的厨子进入其内。饶是如此,这对他也实在难言轻松,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个手持一把屠牛长刀的厨子,他的速度如此之慢,以至于给人感觉如在观看一套极尽详实的细节分解动作。到后来,连他身后那未被选中的一众厨子,也等的不耐烦了,他们竟厚颜无耻的催促起来:
“你倒是快点啊!”、“王上可还饿着肚子呢!”、“你个怯懦的匹夫!”……说着,他们的脸上竟都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名可怜的厨子并未回头,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与他将要面对的东西比起来,那些同行们的谩骂与羞辱,简直就如天上的浮云,似耳畔的清风。
最后,那名厨子终于横下心来,它将手里的长刀在空中用力挥了几下,一咬牙,一跺脚,伴着一阵凄厉的长嚎,便冲向了那条还在伸着懒腰的老龙。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看好厨子,毕竟和那条龙比起来,他的确不具备哪怕一丝的胜算。与其说这是在屠龙,莫不如说是在喂龙,更来的妥帖,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名高大伟岸的厨子可怜的身影,在进入铁笼的一瞬间,便干净利落的消失在了那条龙的血盆大口之中。虽然未曾一刻眨过眼睛,但胡十七还是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但当那条龙将原本穿在厨子脚上的一双靴子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也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目睹于此,云州王反倒开心的笑了,似乎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像个孩童般兴奋的拍着双手,兀自言道:
“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如此好牙口,妙极,妙极!”
“此龙虽然老迈,但勇力无匹,实在不容小觑,以臣看来,这屠龙之事,远非那几个厨子力所能为,莫如另择英贤。”这个时候,褚廷风也开口了。
“那以褚卿之见,当以何人为宜?”云州王淡淡的问道。
“辛将军之勇武冠绝云州,当为不二之选!”说完,褚廷风不怀好意的望了辛逢一眼。
“你这是借刀杀人!”闻言,辛苦顿时火起。
“我只是尽心王事而已,绝无半分私念,你这娃娃何以如此猜度于我?”说着褚廷风装出了一脸的委屈。一个堂堂男儿,居然当众使起娇来,活脱脱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糊涂!”云州王突然厉声喝道。
“就是,简直糊涂至极!”褚廷风忙在一旁帮腔作势,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恶狠狠的瞪着辛苦。
“我说你糊涂!”云州王瞪了一眼褚廷风,他接着说道:
“你这蠢夫,当我屠它做甚?泄愤吗?我屠它可是要食肉的,辛将军的刀剑虽利,但杀伐之气太重,会掩去龙肉的鲜美,既是烟炊之事,自然非这些庖厨所不能为!”
闻言,褚廷风立时便暗哑了,畏缩的立在原处,显得诚惶诚恐。
“好了,我们继续吧。接下来你们谁愿意为寡人屠戮此龙?”云州王说着把目光转向了大殿另一侧的那些厨子身上。见他们久久未动,云州王再次点起将来: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人一起!”这次他一口气指派了三人。
被选中的三人一老两小,老的六十开外,小的则都在二十以里。两名小厨子倒颇淡定,一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架势,两人望着那条龙,竟有些急不可耐了。而那名银发老厨,则已然完全崩溃,此刻的他瘫软在地,浑无廉耻的放声大哭,泪水混合着鼻涕,把那张堆满皱纹的老脸涂抹的狼狈不堪。即便如此,他最终也不得不提着刀,跟在两位少年后,一步步走向那条已经露出了牙齿的龙。
胡十七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两位少年到底哪来的勇气,因为他们几乎是飞奔着冲向龙的。而跟在少年们身后的那位老者,则显示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老态,仿佛一夕之间已是行将就木,双腿更像是被注了铅,虽然嘴里也如少年般喊的震天响,可就是半天也不见动一下身子。不得不说,他这招还蛮有效用,至少为他博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而那两位失心疯一样的少年,则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冲入铁笼之后,手中的屠刀尚未及挥,便已惨死在那条龙的一双巨爪之下,接着便又被它一一吞咽入腹。连食三人之后,那条龙似乎仍未满足,此刻,它正将头朝向那位步履极是蹒跚的老者,虽然双目已盲,但嘴角却是垂涎不止。在云州王的一再催逼之下,老者总算加快了步伐,他的口中在不停的哼唱着某种类似丧歌的小调,纵使百般不情愿,还是冲入了铁笼。相较之下,那条龙真是比他要干脆的多,只一口,便爽利的将老者咬作两段,它只吃了腰以下的那段,而另一段则被其远远的甩出了铁笼,重重的落到褚廷风的面前,许是想以此发泄一下此人前番对自己的轻慢。
乍遭此变,褚廷风不禁发出一声凄戾的哀嚎,之后便远远的避开了。而胡十七却看到那老者的上半段身体,竟还在痛苦的扭动,鲜血从断裂的腰间不住的外涌,不一会,诺大的殿宇,便殷红一片了。饶是如此,那老者却依然在强力的挣扎,他似乎并未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
云州王终于忍无可忍,他不耐烦的吩咐道:
“来人,把这堆烂肉给寡人抬出去,剁碎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