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那位老迈的云州之王口中听到“龙”这个字时,胡十七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因为据他所知,龙,这一物种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灭绝殆尽了。相传最后一条龙正是死在大秋朝的创建者牧戎手中,出于对他斩杀恶兽造福天下的感怀,世人亦称他们牧家为屠龙家族。而他后来之所以能一统天下创建大秋,也或多或少得益于自己的屠龙之名。自那以后,龙便不复见于世了,而牧家代代相传的屠龙之术,千年来却再也没了施展之处。
刚开始,胡十七以为是云州王在疯言疯语。因为在他看来,那王座上的老者本就与疯子无异。出乎意料的是,辛逢对老者的问题竟作出了肯定的答复。连日的相处,让胡十七对一件事不会怀疑,那便是,无论如何辛逢都不会说谎。而这,又让他不得不去怀疑另一件事,那便是,这世间真的还存在龙么?而且还被面前这位深受自己敬仰的将军给提到了。想到这,他那颗心不由得颤的更厉害了。
在此后的岁月里,胡十七才慢慢得知,原来辛逢他们出海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寻找龙。整件事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据说那年冬天,一个术士来云州进奉丹药,在与云州王谈论长生之道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自己在沧海之外的大荒洲曾经见到过龙。自此之后,云州王便如中了疯魔一般,终日念念不忘的便是寻龙,以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这一切都源于那术士临走时的一句话,他说:“龙肉香美,食之可得长生。”
彼时的云州王已然六十有五,且身体日渐衰微,对人生的贪恋使他对龙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兴趣。为此不惜横征暴敛,耗尽民力,只为打造巨船横越沧海。可八年时间过去了,别说龙了,甚至连那传说中的大荒洲也都不曾找到。反倒是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云州被折磨的越来越不像样。官吏风纪败坏,军队人心浮动,百姓赤贫无依。放眼望去,原本的大好河山顷刻间风雨飘摇。对于此,云州王却浑不在意。于他而言,寻龙永远都是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毕竟,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再大的乱子也不过轻如浮云而已。而龙,恰恰正是决定自己未来生命长短的关键。
两年前的辛逢还是云州的上将军,执掌着全州上下所有的兵马。只因在与近邻顿洲的一次交战中拒绝坑杀降俘,从而惹怒了云州王,但碍于辛逢素日的德行以及在军中无可撼摇的地位,才不得不一时隐忍。王庭上的奸佞之人有见于此便煞费苦心的在这件事上动起了心思。他们本就对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辛逢恨之入骨,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偏巧出了这么一件事。故而对此可谓是不遗余力,一来可以为王上分忧,二来剪除辛逢这块挡在他们路上的绊脚石。当然,只有后者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至于前者,不过是赶巧了捎带脚而已。最后终于用心良苦的编出一个“枉顾王命,贻误战机,有通敌叛国之嫌”的罪名。这是一项根本站不住脚的罪名,因为所有的云洲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辛逢辛大将军什么都可能背叛,但就是不会背叛云州。在他们心里,这道理就好像太阳不会背叛白昼,月亮不会背叛黑夜一样昭然若揭。
然而,在这片土地上,百姓们的呼声向来是无关轻重。纵使他们一万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也往往抵不上王庭之上有些人一句轻柔的耳畔低语。当然,这次也不例外。云洲王采信了那些人的奏言。很快,辛逢便被解职,下狱。最后经有司合议,下的判决是:合家上下一十三口斩监侯。好在王庭之上还有冯缺等一干清流之士。为此,他们每每冒死进言。还多次联络各方有识之士,与之一同连合力保,这才勉强保住辛逢一家老小的性命。但条件却是辛逢必须率船出海,去大荒洲寻找云州王梦寐以求的龙。且以一年为期,倘一年不归,仍以死罪论处。对于此,辛逢是极力抵触的。他本就对云州王的寻龙之事颇有微词,加上连年来亲眼目睹百姓们为此付出的沉重代价,则更是反感之至。但又念及阖家老小一十三口的性命,又不得不忍辱违心的接下这个所谓的“戴罪立功”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在先民脑海中留下了实在太过惨痛的记忆,以至于已经灭绝了一千年,但关于龙的一切,在这战乱频仍的天下,却依然是个禁忌。据说关于龙的禁忌,是三百年前定下的,那时由屠龙家族创建的大秋朝刚刚被倾覆,天下的诸侯们在皇都城会盟,而这禁忌,便是那时的盟约之一。因此,严格意义上说,寻找龙也可以说是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老奸巨滑的云州王自然知晓其中厉害,所以他派出的寻龙队多以出海缉盗为名,辛逢一行人亦是如此。这也难怪当初在船上,众人一直对胡十七遮遮掩掩了。
当胡十七还在凝神惘思之际,伴着一声巨响,身后忽然射来一道强光。他忙回头看,却见殿门再次被缓缓打开,门外几十个彪壮的汉子,正艰难的抬着一个大的出奇的铁笼往殿内走,铁笼被一层黑色的帷幕给遮的密密实实。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但胡十七心里却清楚,他暗自揣度道:
“想必这笼内关着的,就是那传说中的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