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愈发的开阔了,开阔到胡十七都已两天未见过陆地了,这让航行变的越来越顺畅,与之相反,船长辛逢的心情却似乎变的越来越不顺畅。即便是在跟自己这么一个外人聊天的时候,他的脸上也难得能挤出几点笑来。
没多久,辛逢的这种心情便在全船扩散开去。一时间,惨淡的愁云笼罩了每个角落。再后来,就连辛苦那小子,竟也开始郁郁寡欢起来。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吃午饭的时候,胡十七借机询问辛甜。
“与您不相干的。”辛甜只丢下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胡十七都被疑惑困扰着,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等样事,能让船上这百十条汉子和一位美如幻梦的女孩愁苦至斯,毕竟,他们踏上的可是回家的航程啊。而说到回家,胡十七则就更疑惑了,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向自己说过他们要回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总是三缄其口,而他也不便多问,只能这么一路顺流而下,跟着他们回连在什么地方自己都不知道的家。不知不觉中,他的心上,竟也笼罩了几许挥之不去的愁云。
晚饭后,当胡十七在舺板上无聊赖的散着步的时候,突然看到船首处,三个兵士在激烈的争论。一时心奇,便悄然踱步过去,却听到谈论如下:
兵甲:“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要回家了。”
兵乙:“回家?哼,就我们这样,回家又如何?”
兵丙:“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回家不会有好结果的,说不定还要被治罪!”
兵乙:“治罪?呵呵,不被砍头已经烧高香喽!”
兵甲:“不会的,有将军在,他们不敢。”
兵丙:“只怕这次将军也自身难保啊!”
兵甲:“你是说他们也要治将军的罪么?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兵乙:“是谁那还用说么?还不就那些人!”
兵丙:“那些人早就巴望着将军死呢!这下好了,总算被他们抓住机会了。”
兵甲:“杀将军?除非他们疯了!”
兵乙:“他们早就疯了……”
刚听及此,老胡突然察觉身后有人,猛一回头,却发现是辛甜。
“我一直觉得您是个心地纯良之人。”说这话的时候,辛甜面上颇有些愠色。
“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胡十七却故意把她的话听成是一种恭维。
“心地纯良之人可不会偷听别人的谈话。”见胡十七在跟自己打马虎,辛甜索性一针见血。
“我只是碰巧路过此处。”胡十七继续辩白着。
“可在我看来,你倒更像是有意为之。”辛甜亦是针锋相对,她的语气,更显得烈了。
“我……我……”胡十七这回彻底无话可说,一时老脸羞的通红。
“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辛甜说着就要离去。
眼见于此,胡十七突然开口道:
“你们真的会有危险么?”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可……可我也在船上,所以自然也与我相干。”
“哦,呵呵,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啊,放心吧,父亲自有安排,我们的事,祸不及你!”辛甜说着,竟露出了一脸的鄙夷。
“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老胡忙辩解道。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担心你们。”
“担心我们?呵呵,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说完,辛甜便头也不回的远远走开了。
望着辛甜渐远的背影,胡十七竟有种心伤的感觉,不多久,这感觉便愈发的强烈,就好像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已轰然坍塌。一时间,愁苦溢满了整颗心。正在他恍惚之际,却听得有人说道:
“我这孩子心地纯良的紧,眼里容不得半分假,刚才多有冒犯,老人家切莫见怪。”说这话的竟是辛逢,他面带惭色的替自己女儿道着歉。
“不!不!这怨不得她,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偷听别人谈话!”听辛逢如此说,胡十七简直比自己受了委屈都还难受,他赶忙为辛甜辩解起来。
“呵呵,只要您不怪她就好。”辛逢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不……不会的。”老胡竟有些吞吞吐吐了。
“关于我们的事,”辛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老人家还是知道的少些好。”说完,他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如此说来,你们真的会有危险吗?”胡十七关切的问道。
“也许吧。”辛逢却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就不担心么?”
“担心又有何用?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有些事,我们做不得主。”
“那你们还回去?”
“那是我们的家啊,我们当然要回去。”
“要是连命都没了的话,要家还有何用?”
“家都没了,留着命就有用么?”
听到这,胡十七不禁笑了,曾几何时,那个叫拔力乌的小女孩不也如此问过自己么?可自己当时的回答,与面前的这个男人又是何其的相似啊,而现在,自己反倒劝诫起别人来了。他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自己的心态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是因为自己变成熟了么?还是因为学会了妥协?当他还在为此疑惑不解的时候,却听得船上有人喊到:
“到……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众人面上却难见欢喜之色,反而一个个阴郁着脸,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辛逢边说表边用手指着前方。
顺着辛逢手指的方向,胡十七看到在江水的尽头,一片连绵无际的灯火竟映的天地通明。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辉煌,更是一处望不到头的繁华。
“那是什么地方?”胡十七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激动。
辛逢却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