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会儿,老胡的目光完全被那几只月夜下悄然潜行的血狼给吸引住了。它们的步履是如此轻盈,以至于在蹄爪踏上荒草和枯枝时,竟也无丝毫声响。
一旁激战正酣的地灵似乎并未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仍全力攻击着。此时它正抓着一颗半倒的枯木,身形微弓,似在蓄力,突然凌空一跃,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径直插向拔力乌的左肩。拔力乌也不含糊,当地灵锐利的前爪就要刺向自己的时候,她就势一个转身,非但躲过了攻击,随即又伸出双手去抓地灵,刹那间,转守为攻。当拔力乌的双手就要触及地灵时,地灵却突然扭动右臀,将自己的长尾用力甩出,拔力乌一个不防,便被那皮鞭一样的长尾重重抽在了颈上,镌刻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痛的险些叫出声来,连忙后退了几步。
就在拔力乌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三只血狼却突然冲了出来,早已伏在草丛中的它们,眼见拔力乌落败,一时心切,便从地灵视线未及的左、后、右三个方向一齐发动了攻击。月色掩映中,三个矫健的身影,如一只撒向地灵的巨网。地灵甚至都没回头望上一眼,只轻巧的贴地一纵,便远远的避开了。刚落定,又一只血狼从草间跃出,直直扑了过来,地灵这次并未闪躲,也迎面扑向了那只攻势凶凶的血狼,只是它的速度比之要快的多。如果说攻来的血狼像支利箭的话,那么地灵,则更像是一道迅捷的闪电。最终那只血狼非但毫无所获,自己的右脸,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很快便退到了一边,发出着痛苦的呻吟。而地灵,则回头望向了其余几十只血狼,它又发出了那“喔嗷……喔嗷”的怪声,似是在挑衅。
血狼见势,变的躁动不安起来,它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时发出阵阵低嚎,似是在低语。很快,结群的血狼便一哄而散,不多时,就以地灵为中心又布置了一道严密的包围圈。眼见于此,地灵却也不慌,只静静的立在原地,怡然悠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血狼们,则个个龇牙咧嘴,怒目圆睁,显然是悲愤已极。
很快,血狼们的攻势便再次发动起来。率先出战的是一只精瘦的老狼,它把头低低俯下,后腿用足了力,“噌”的一下便朝地灵撞去,地灵依样画瓢,学起老狼的模样,也迎面撞了过去。当大小悬殊的两者撞在一处的时候,体型远占优势的老狼,却哀嚎了起来。原来它的头上,已生生被撞开一道口子,鲜血不住得外涌,霎时间,“血狼”这个名号,更名副其实了。而地灵,却完好无伤,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正在此时,五只血狼同时攻了起来,面对这五路强敌,地灵依然安之若素,甚至都懒的看上一眼,只是在血狼们快要攻到之时,一阵闪转腾挪,便轻易的打发了。众狼见此,又是好一阵哀嚎,它们的谈论似乎陷入了僵局,以至于过了好久,也再没一只血狼肯出来应战,低嚎还在继续,但众狼却突然逡巡不前。几十只体格健硕的血狼,竟奈何不得一只身材娇小的地灵,它们一个个在一旁咬牙切齿,却也只剩下了咬牙切齿。
就连老胡都以为地灵要向狼群发出反击的时候,它却跳出了包围圈,径直朝拔力乌扑去。而一旁观战的拔力乌尚沉浸其中,一时竟未回过神来,眼见一双利爪直奔胸口而来,她慌忙抬起双臂去挡,如此一来,虽然能保胸口无恙,但一双手臂,却不免要吃些苦头。正慌乱间,老胡却突然从旁闪出,他用力将拔力乌推开,自己则迎向了地灵。
把拔力乌推开的那一刹,老胡都还在思考,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来的勇气,竟做出此番豪举,但无论如何,自己确实这么做了,尽管此时不禁有些胆颤,可心底却分毫也不后悔。他没再多想,毕竟此刻,如何对付地灵才是当务之急。当然,老胡也非全然无措,至少手中还有根岩雕腿骨可堪御敌。他双手使力,将这根蓝色骨头抡的浑圆,远远望去,如一面蓝色的画屏。而一旁全力攻来的地灵,见状却突然停了下来,它竟收敛了爪牙,端立于离老胡两步开外的地方,顿时没了先前那股凶悍劲儿,双眼微眯,巨嘴轻漾,倒有些惹人怜爱了。老胡以为地灵在耍诡计,就试探性的佯作攻击,几次三番,它竟也不闪躲,只静静的端立如故。老胡一时没了主意,也如地灵般端立着,就这么,地灵呆望着他,他又呆望着地灵,把一旁的拔力乌和血狼都看的傻了。
“它必是喜欢你!”拔力乌在一旁轻生说道。
“它喜欢我作甚?”老胡不解的问。
“每样生灵,都会有其可心之人,更何况这么一只灵瑞!”
“你说我是它的可心之人?”
“定是这样!”
“我才不信!”
“不信你可以试试!”
“如何试?”
“你用手抚它一下,它若顺从,那就是了。”
“试就试。”老胡说着把那根腿骨递到了拔力乌手中,快步上前,伸手便要去抚地灵。
就在拔力乌接过腿骨的一刹,地灵望向老胡的目光却突然转向了拔力乌,它向小姑娘身边挪了几步,双眼殷切的望着拔力乌拿着骨头的手。
“原来它喜欢这东西!”拔力乌晃了晃手中的腿骨。
“哈哈,哈哈哈……”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当两人终于要往回走时,地灵却已是对他俩寸步不离,就这样,两人在前面走着,地灵在后面跟着,而慑于地灵威风的血狼,则远远的跟在后面。
临近天亮的时候,两人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好了,就到这里吧,该说再见了。”老胡突然开口道。
“再见?难道你不跟我一起去草原么?”拔力乌一脸惊讶的问。
“我何时说过要跟你一起去草原?”
“那你去哪?”
“回赤岩!”
“那里还值得你回去么?”
“至少我的家在那!”
“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地方,也称得上是家么?”
“称不称得上,那也都是我长大的地方。”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由他们去吧。”
“可……可这根腿骨……?”拔力乌说着轻晃了一下手中那根蓝色骨头。
“你留着吧,我想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老胡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跟在拔力乌身后的地灵。
“你要把它送给我么?”
“嗯,权且留个纪念吧。”
“我会记着这份恩情,谢谢你!”
“你不是说朋友之间从来不需说‘谢谢’的么?”
拔力乌闻言一阵欢喜,她不禁笑出声来,眼见于此,老胡也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放声的笑着,笑的那样开心,那样放肆,那样的忘乎所以。
当两人终于要分别的时候,拔力乌突然开口言道:
“如果哪一天你在赤岩城待的烦了,就来草原找我!”她说着从身上取出那支骨笛,递到了老胡手里,叮嘱道:
“这支骨笛是我们拔家的家传之物,草原上的苍族人都识得它,如果哪天你真来找我,有了它会方便些。”
老胡接过那支骨笛,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禁疑思又起,他终于开口问到:
“你到底是谁?”
“我是拔力乌!草原上的拔力乌!”拔力乌的声音突然变的很大,以至于过了好久,她说的每一个字,还都在群山之间回荡着。
“那是什么意思?”老胡不解的问。
“你迟早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拔力乌的声音更大了,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庄重与威严。说完,她便走了,在地灵和血狼的簇拥下,隐隐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连头都没回一下。
越往下走,天空越发黯然,及至最后,连那轮初升的新日,也愈发模糊起来。站在高出人间数百丈的赤岩山上,老胡俯了一眼赤岩城,却见那里依旧是愁云漫卷,风雨如昨。
他整了整衣袖,一声长叹后,便决然走向了风雨中的赤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