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古难全,成荣败辱皆由天。鸿缘一线拴不定,魂落九泉心不甘。
上回说祝英台得知梁山伯离世,便去坟前大哭了一翻,这回,先看看那梁山伯在黄泉路上走得如何。
都说是人死魂消散,有家人将其入土为安,修坟造墓,管他是往西方极乐也好,还是去地府轮回也罢,也算是去得心安,走得自然了,要是都如这般,那、这世上也就没有怪事了。
要说,这梁山伯死后,家人早已将其入土为安,修坟立墓,也该是心安了,可他那一缕幽魂,飞出自家躯体之后,却无处安身,只能荡于天地之间,存于九幽之内,及往不得西方极乐,也去不得地府轮回,悲悲切切的,想到与英台这三年来的情义就这般的没了,却着实的不甘心,便要去找英台叙叙旧方了其愿。
这天晚上,那梁山伯泪流满面,凄凄凉凉地就来到了祝家门下,他这一来倒是不打紧,却慌了那神荼郁垒二位门神,急显金身,手持如意八宝扇,将山伯拦于门下,大声叱道:“何方小鬼,仅敢擅闯祝家庄?”
梁山伯虽是上界黑杀神转世,但他此时却已经两世为人,早已不是那个能呼风唤雨的黑煞神了,见有神郁二位门神拦路,哪里还敢近前,便起手向二位神君作揖道:“二位神君,小的乃是苏州卧龙岗人氏梁山伯,与贵府小姐祝英台是跪拜之交,因昔日恩情难忘,特来走访,还请二位神君开路放行,小的感激不尽。”
二位门神哪肯就此放他进去,又叱道:“费话,人死本该万事空,你既已经是鬼了,怎么不去地府轮回转世,反倒要留在人间骚扰活人,如果让地府知道,岂不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再说了,这再过两日就是祝英台大喜之日了,怎能让你去惊扰,你还是走吧,否则,本神就告知黑白二无常,拿将你去地府处置。”
山伯见二位神君不肯放行,又道:“二位神君在上,小的也知为人为鬼的道理,也并非是小的有意兜留人间,只是,小的的确是很想再见我那贤弟一面,还请二位神君大开方便之门,让小的去来。”
二神见山伯说得真切,不像是恶意之徒,又道:“你人都死了,万事已都消去,还要见她怎的,本神倒想听听,你到底是怎样个想见法,要是说得在理,本神可饶你一二,若是不在理,你便去你该去的地方,也免得我等多管闲事。”
山伯接着又道:“二位神君若是要听,小的这就道来,只因三年前,小的去尼山读书,在途中与祝英台巧然相遇,便以天地为证,柳树为盟,结义同行,同到尼山攻书,三年间,却是同起同坐,同榻共眠,感情甚深,只因英台念既家乡,比我早些儿回来,临别时,说家中有一九妹,有心许与小的为妻,曾千叮万嘱的要我早日还乡,取其九妹白头皆老,当我回家探访时,这才知那个九妹正是与我同榻三载的义弟祝英台,祝老爷念既我与她感情深厚,便将英台许小的,并且答应只要小的能考取功名,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官,就不须一聘一礼来取英台,可是,当小的取到功名回来时,却也为时晚也,英台已在一天前被逼许与了马德方,因此,小的便相思成疾,一病不起,不到百日,身故于世,人死本该万事空,一了百了,可是恩情难忘,再过两日便是她嫁去马家的大喜之日了,小的只是去看她一眼,说上几句便可,还望二位神君看在小的与英台三年结义的情份上,就行个方便,放小的去了,小的感激不尽。”
二神听了,也觉得可怜,只是天职在身,不敢有违,只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儿可怜,可你要知道,阴阳本就两隔,你既然已经死了,就该去地府,不该留于世间,再说,我等在此间看守门户,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这些游魂野鬼乱闯,岂有你说进就进的道理,念在你也着实的可怜,本神也不用动手,你还是走吧,别在这里瞎折腾,就当是本神没见过。”
见二位神君仍不肯放行,便又求道:“二位神君请行个方便吧,我只进去看她一看,跟英台说几句话就走,一会儿便可,决不多留一时半刻。”
二神威严肃穆地道:“一会儿也不行,若你要看她,就请等她嫁到马家之后再去看吧,若再要难缠,那就休怪我等无情,捉将你去见黑白无常,待后处置。”
山伯无奈,又求道:“二位神君说得是,可那马家也一样有神人看护,祝家庄的大门不让进,那马家的大门就更不让进了,还请二位神君放个行,让小的去见她一见,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她的结义兄长,我不会伤害她的,就让我去见上一见吧,我会记住二位神君的大恩永世不忘。”
二神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走吧,谁要你记着我们干什么,我们的天职就是在此守着不让尔等乱闯,试问,又怎能放你进去呢?”
山伯继续道:“二位神君说得是,我虽是鬼,但也是英台的结义兄长,我只想去看她一眼,决无他意,就放我进去吧。”
这神郁二神见山伯着实的难缠,也懒得再和他说嘴,便施个法,卷起一道神风,把个凄凉鬼给吹走了,他这一走,却整日里东飘西荡的也不知个去处。
你道他怎的就作鬼也作得如此的悲惨,这般的凄凉呢?原来,只因他与祝英台受予而阳寿未尽,西方佛祖没派得阿难来领引,地府阎君也未曾着鬼史来勾魂,所以,就成了个及上不了西天也去不了地府,没处安身四处游荡的凄凉鬼。
就那般的飘飘荡荡东来西去,南过北往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忽的到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看一看,也够荒凉,像是三百年没来过人似的,有诗为证,你看那:庙破瓦滚屋不全,四壁通流怎生烟。荒凉破败不堪问,定无香火三百年。
也不管它荒凉,总算可以安一下身了,便往里一走,进得里来,满屋里都是蛛丝罗网,遍地间皆是泥垢尘埃,且不管,往那神座前就是一坐,想想自己也不曾伤天害理,更不曾祸及他人,怎的就落得个如此般的下肠,思量间便是哭了。
他这呜咽的一哭,却吵醒了那正在沉睡中的山神,这山神听到有人哭泣,朦朦胧胧的喝了一声:“是谁在吵我睡觉啊?”
声音虽然不怎么大,却浑厚气足,把山伯听得一惊,迅速起得身来,往四下里看了一翻,也不见得有人,自思道:“怪了,明明是有人说话的,却怎的就四下里都没得个人影?难不成是自己的耳朵打岔?”再一看,见得神相一尊,便朝神相问道:“刚才是您在说话吗?”
刚一问完,还是先前的那个声音说道:“当然是我了,你没见这里是山神庙吗?我是这里的山神,你有事吗?”山神问道。
山伯起手作揖道:“小生梁山伯,本无它事,只是被风吹入此间,不知你老人家在睡觉,打扰了,您接着睡,我这就走。说完便转身就走。”
山神见山伯要走,便现了本相,往地上一站,拦住山伯,道了声“先别忙着走,我这里还有得话说呢,”接着又将山伯上下的打量了一翻,见山伯弄得个惨些些的,又道:“做鬼也做得如此般的凄凉,准是生前没干过好的事,才落得如此这般。”
山伯叹了口气,神情低落的道:“要是真干过坏事,落得如此般下场倒也心甘了。”
山神疑惑着道:“我这不叫走眼,人家说,好人有好报,像你这般模样,若不是干了坏事遭了报应,怎的会如此这样呢?”
山伯心中不乐,也无心与他攀谈,反问道:“我怎的会如此,你不是山神么,怎的还来问我?”
这山神倒是有个神的范儿,虽然见山有些不悦,但他自己却对山伯很感兴趣,微顿又道:“我虽是此间山神,可我已经睡了三百年了,要是三百年前的事还算知道,可你们这是在我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啊,反正你也无处可去,我也没处言语,不如就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弄成个凄凉鬼的。”
山伯正愁着没处倾述心中之苦,既然有人想听,那就说吧,便道:“你若愿听,我也愿说,只是,这说来话长,你有得时间听么?”
山神很乐意的道:“有多长你就说多长,哪怕是说到三百年前,我也有的是时间听。”
山伯见山神说得认真,便道:“三百年倒是没有,三百却又不止,反正也没个去处,就说你一听吧,我本是苏州卧龙岗人氏,姓梁名山伯,三年前,我去尼山拜学,在途中遇到了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便与她结为兄弟,同往尼山功书,在尼山三载,我与她同起同坐,在一张床上睡觉,一盏灯下看书,一张桌上写字吃饭,感情甚是深厚,后来,她比我早些儿回家,临别时,说她家有个九妹尚未许与他人,千叮万嘱的,要我早些儿到她庄上提亲,可当我到她家时,这才知道,她所说的九妹就是她自己,祝老爷念我与英台情深,便要我有得功名时,方可取他女儿过门,后来,我终于得官七品,可是,人算却不如天算,就在回乡任职的途中,遇上了简径的女山贼把我押了去,要我做她的压寨相公,要知道,在我心中早已有了祝英台,我岂能舍去那尼山三载结义之情,那女山贼见我不肯,便要我像与祝英台那样形影不离的陪她三十日,三十日后放我回家,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离开山寨回到祝家时,祝英台已在前一日被马家逼婚,许与了马家,我就这样相思成疾一病不起,不到百日之功,就三魂出窍,七魄离身与世长辞,眼看英台就要嫁去马家了,本想趁夜里去看看她,可是刚到祝家门下,却被那神郁二门神拦住不让进,还使了一阵风把我吹到了这里,我就是这般才做了个凄凉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