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女二人说便是说,就连夫也都跟着一本正经地毫无一丝苟笑,只有吟心在一旁忍不住笑道:“老爷,你也会哄人呀,在这白沙岗上,有谁不知道九郎跟九妹是一个人啊,这位公子好心来拜访,您干嘛要骗人家呀?”
祝翁不动声色地冷笑着哼了一声:“他这也算是好心,谁不知道白沙岗就我一家姓祝的呀,他不是说白沙岗上有家门吗,他家在哪儿啊,门朝哪方啊,是他在骗我,九郎跟九妹都是我家的,我那样说也算是骗了他了吗?”
吟心又道:“可是,这位公子说的也没错啊,三年前,这位公子来庄上小住了一晚,不知老爷和夫人可曾记得我们家小姐去尼山时的那副模,这位公子跟三年前的那个公子一模一样呢。”
二老定睛一看,仔细一想,这才知道是九妹来家了,便道声:“原来是九妹回来了呀,怎么又捉弄起我二老来了啊,快些儿过来,给爹娘好生的瞧瞧。”
英台走到爹娘的面前,双膝着地一跪,嘤嘤地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熟悉而三年未见的声音,祝翁二老却顿时感到不甚的欢喜与凄凉,欢喜的是,盼年盼月,总算把那远去尼山的女儿盼回来了,凄凉的是,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次因思念女儿夜不能寝日不能食的,忽见那日思夜盼、朝幕想念的女儿一下间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祝老爷和夫人一时间更是泪如如雨下,英台看到比三年前更是老去了许多的爹娘也很心酸,不觉间、也泪落腮边了,泣声道:“爹、娘,孩儿不孝,让爹娘受苦了。”
二老忙将英台扶起,都道:“不苦、不苦,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这些年来,你在尼山也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英台望着爹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孩儿在尼山好得很,一点也不苦,倒是让爹娘受苦了,”三人哭了一阵方才收泪,祝夫人扯着英台的手道:“英台啊,你都长这般大了,这男装穿在身上定然难受,快去把衣服换了,在家里就别穿男装了,不然,以后会找不到相公了。”
英台苦笑道:“这般衣着还挺潇洒的,找不到相公就不找了,反正这三年里,外面那些人都把孩儿当男子汉了,嫁不出去就扮男儿做人家女婿好了,像我这般英俊潇洒的男儿,若是走出去也不知几时里会被姑娘们抢了去呢。”
祝母叹息道:“你呀,就只会凭嘴,若要真是个男儿倒也好了,只是娘的命不好,偏生得你是女儿,不然,你也不会这般受苦。”
英台知道,在母亲的心里,她很希望自己是个男儿,可偏偏就不是,便安慰着母亲道:“那不是娘的命不好,是天不由人,就算娘的命不好,但也生得八哥那样的儿子、我这样的女儿啊,女儿不也是有个名字叫九郎么?八哥走了,还有九郎在啊,以后,九郎就是祝家的顶梁柱,最多是招个上门女婿罢了。”
祝母也知道,若英台是个男儿,祝家庄将会有一翻不一样的景象,她不想让英台活在传统理念中,要让英台自己去找属于她的归属,这或许是她唯一能补尝的,之所以说道:“那好,我们祝家的这个上门女婿就由你说了算,娘不管他是贫是富,只要不伤风败俗就成。”
英台喜道:“女儿保证给爹娘找一个及不伤风也不败俗的如意女婿,不过,娘倒是这么说了,可还有爹呢,他可是个有点嫌贫爱富的人呢,若不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的财主只怕是不成的了。”
祝翁在一旁有些生气,因为,对于自己的女儿来讲,他还是有几分顺从的,故尔有些不高兴地道:“我是有点嫌贫爱富,不过呢,比起你娘啊,我还差那么一点点,你娘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要你喜欢,就由你选好了,我也是你娘那句话,只要不伤风败俗,那怕就是讨饭的也成。”
英台笑道:“没想到这几年爹也变了啊,那好,女儿一定如你们所愿,改日,若是门外有要饭的,就叫他进来做了祝家的女婿,还省这样那样的呢。”
祝母接道:“好了,你爹也是顺从你的意见嘛,谁要你嫁给讨饭的呀,快换衣服去,在家里呀、还是穿女儿装好,当下便吩咐吟心道,对了,小姐的那些衣服啊,怕是穿不合身了,改天到帐房取些银子给小姐备几套新衣服,你也添一套吧,吟心很是高兴,便领小姐更衣去了。”
英台别过爹娘随吟心去屋里更衣。
来到闺房,吟心将小姐往日用的和穿的都拿了出来,说道:“小姐,这些衣服都是干净的,每隔一些时日,我都把它们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免得坏了,只是那些脂粉什么的就没法洗,全都坏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我的将就着用用,等明日才去给你买。”
英台随口道:“算了,把衣服拿来就好,那些脂粉什么的就不用了,以后也别买那些东西了,这些年来,着惯了男装倒也省了梳装打扮的时间,对了,这些年来,老爷夫人没少为难你吧?”
吟心替老爷和夫人委屈道:“小姐,你想到哪儿去了,老爷夫人是那样的人吗,你不在家的这三年里,老爷夫人待吟心就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好得很呢,从来没把我当丫头看,吟心都忘了自己是丫头了。”
英台应了一声:“那就好,这三年来你也长高了,改天你也做些新的衣服,都大姑娘了,要打扮得漂亮点,免得人家笑话,说祝家的丫头连衣服都没得穿呢。”
吟心欣然道:“哪会呢,吟心有的是衣服,老爷夫人常常要我添制新衣,说这丫头也是人,吃和穿是不能少的,你去尼山这三年里,我都添过好几套新的了,去到街上,人家都叫我小姐了,有时候、我就在想啊,吟心虽是个丫头,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您从来就没把吟心当丫头来看,也不知道上辈子我欠了祝家还是祝家欠了我,所以这辈子有如此的待遇,当丫头都当出小姐来了。”
英台叹道:“都说人要以和为贵,一个家庭也不外呼如此,丫头也是父母所生,她们本身的遭遇就不好,为什么就要她去过那种非人的生活呢,这世间上,若能多一分关爱,就会少一分悲剧,你说不是吗?”
吟心很感激,因为,若没有祝家庄,或许就没有她的今天,说不定,她早已饿死在路边了,她能有今天,全都是英台的善念所至,所以,她要照顾好小姐,还有老爷和夫人,她很感恩地道:“小姐,有您这句话,吟心做丫头也心满意足了,若下辈子还是为人,我吟心还是跟随小姐,做小姐的丫头。”
英台并不奢求下辈子还能怎么样,淡淡地道:“下辈子就等到了下辈子再说吧,人生三世、五道轮回,谁知道下辈子会是什么呢?”长叹一声,便到镜前,看到自己,暗笑了一翻,欣然道:“三年前,我着了这身衣服,连我亲生爹娘都认不出我来,三年后,我爹娘仍是不曾认得,可如今,又要脱下这身衣服,换回女儿装了,想想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吟心不屑地道:“你本来就是女儿家,该穿的本就是女儿装,你穿了三年的男装,应该知足才是,还舍不得脱了,你就是一辈子都穿这身衣服,也穿不出个男人来,都说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你终究还是要穿回女儿装的,那只是早晚的事,快点换上吧。”
英台不语,因为,吟心说得很对,就算穿一辈子男装,也改变不了什么,只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将头上方巾取下,叹吟道:头巾随我上泥山,你的苦楚比我难。白日头上不离你,晚来放你在枕边。头上有你欺上将,头上无你若嫔贤。
言毕,又脱下脚上的皂靴,又吟道:皂靴随我上学堂,把奴三寸金莲装。今日奴家放了你,任你自由过时光。
言毕,这才脱去了身上的衣装,换回了昔日的祝英台,咦,好一个花容月貌呢,真个是:王母座前欺织女,广寒宫里赛常蛾,你看她那一身打扮:金盆打水洗容面,一把青丝两边分。左边梳起龙抱柱,右边梳就凤翻身。前梳山河与社稷,后梳童子拜观音。八宝珠钗插头顶,点翠金环坠耳根。上着红绫衫一件,下着山河锦绣裙。腰间紧系丝飘带,粉底花鞋足下蹬。仿如仙子临下界,赛过人间一女英。
英台梳装完毕,把吟心也看得一惊,在一旁夸赞道:“小姐,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简直就是那天仙降世,玄女临凡,有着那闭月休花的容貌,沉鱼落雁的身才,美绝人间呢。”
英台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是吗,我虽有羞花闭月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却也不知将来下落如何,想我那梁兄,虽不是才貌双全,却也是个坦荡君子,可他却一直把我当义弟,又哪里知道我是女儿之身呢,想当日在尼山,本想跟他说明,可又怕我那梁兄不明事理,难免会有一场是非,故不能言,在路上我又假托言词,可他又不解其中之意,一心要考个功名之后才肯回来,无奈之下,只得辞别回家,到如今,却又很是思念,也不知他过得好否,只盼梁兄能早日归来,鸿缘再续,也不枉相识一场。”
自叹间,早已泪流满面,便提笔写诗一首道:昔日尼山别梁郎,今朝房里泪汪汪。只因多年情意重,才把诗句写几行。虽然曾把梁兄见,却如南柯梦一场。日后若得团圆会,不枉今日巧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