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萝坐在桌旁,静静看着桌上。
桌上堆积如山,除了账本还是账本,翻得乱七八糟,像刚被风卷过。一张脸埋在中间,睡得正香。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好看又安静,像个乖孩子。
睡相乖而已。
文萝眨眨眼,看向少年的手。
手也很好看,一动不动搭在桌上,手指白皙修长,可在两根手指缝间,却夹着一支香,香头明灭,眼看将尽。
她看着那支香。
香头往下一点,又往下一点,终于,红彤的香头烧上白皙的手。
少年嗷地一声,一下弹起来,挥手猛甩,一边跳脚一边大叫:“疼!疼!疼!什么东西蛰我?!”
她指指地上。
香头被甩到角落,挣扎着燃尽最后一点,灭了。
啪!
少年猛一拍桌,怒冲冲俯身,脸对脸瞪着她:“怎么会有香头?!是你吧!你想烫死我么?!”说着抬手,举到她眼前,使劲儿地晃:“都红了!很疼!”
就一点红而已。
她没做声。
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得连有几根睫毛,都能数个清楚。还是这一张脸,还是这样好看,可惜醒后的这张脸,已不再像乖孩子,变成了熊孩子。
少年眯起眼。
不说话?很好!他忽然伸出手,恶狠狠捏下去。
“大公子让我做的。”文萝说。
淡淡一句话,那双手停下了,差一点就捏上脸颊。她知道,一旦被捏住,脸一定会捏红的,可不是一点红,而是一片红,也不是有点疼,而是非常疼。
这是经验。
“大哥?”少年愣了下,悻悻收回手,“我才不信!”
其实他信。
大哥那个冷血的,什么事做不出?别说烫他一下,就是戳他两刀,他也不觉奇怪。
可是……
“他让你做你就做?!”他更生气了,恶狠狠瞪她,“他让你杀了我,你也杀了我?!”
“他没让我杀你。”
这不是重点!少年气得跳脚,一挥手,扫落满桌账本,头也不回走向门口:“你爱听他的,你自己听去!我不奉陪!”
砰!
房门重重拉开,又重重甩上。
文萝没有动。
脚边账本凌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随便遗弃在地上。她轻叹口气,起身慢慢收拾,还没收拾两本,门忽然又开了。
狂风又回来了。
少年冲到她面前,打掉她手中的账,怒不可遏地叫:“外面的人……怎么回事?!”
竟敢拦他!
他可是蔺如云!栖云庄的三公子!
在自己的家中,他想去哪就去哪,哪一个敢拦他?今天怎么回事?!庄内的三个高手,全都挡在外面,不让他出这个后院。
真是该死!
更该死的是……他打不过他们。
“大公子吩咐的。”文萝说。
蔺如云的脸黑了。
又是大公子!他有时简直怀疑,大哥跟他有仇,为了不让他快活,无所不用其极。
文萝视若无睹,仍旧往下说:“大公子说,栖云庄不养闲人,你已经不小了,不能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他的脸更黑了。
文萝转过身,继续收拾账本:“大公子还说,庄内账目繁多,让你学着接手。只要看完这些,理清收支结余,就算你合格。在合格之前,不许出去。”
看完?!
他指着地上,咬牙切齿:“全部?”
“全部。”
不如杀了他吧!
“鬼才看这些!”他一脚踢翻椅子,愤愤不平地问,“为什么是我?!蔺家那么多孩子,我不过排行第三,就算从上往下,也该二哥接手!”
“二公子不在。”
对了,二哥不在。
大哥果然偏心!还说他游手好闲,其实二哥才是吧!从成年之后,就没回过家,在外头不知瞎混什么。前阵子还听说,加入了一伙山贼,跟一个女贼好上。
这才叫丢人好吧。
只听说有压寨夫人,没听过有压寨相公。
他不由撇嘴。
身边的少女背对他,还在收拾账本,他冷眼旁观一会儿,忽然问:“就算我说看完了,外面三个也不信吧?”
“信。”
“那我现在就去说。”
“不是信你。”文萝转过身,“是信我。我说你看完了,他们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