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师爷正给大人倒酒。剿了清风寨,大人又添一政绩。这年头,没政绩可不好混啊。清风寨,其实没有恶徒,可谁叫他是山寨呢?眼下四海升平,很难搞出噱头,为了政绩,只好拿他开刀了。
大人喝着酒,开始憧憬日后的官途。
忽然,衙役奔进来:“大人,栖云庄有人求见。”
栖云庄?大人赶紧站起:“来的是谁?”栖云庄,他不敢怠慢,那可是本方的大土地、大财神、大靠山。
“说是,二公子。”
大人吃惊了。栖云庄的二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突然登门,不知什么大事。
“在下为大人担忧。”二公子进来,第一句话就很惊人。
大人抹把汗:“请教……”
“听说,大人剿了清风寨?”
“是啊。”
“唉,不好。”二公子摇着头,叹气,“大人的政绩,怕是到头了。”
大人吓一跳:“怎么说?“
“大人想,现在地方太平,唯一能炒政绩的根子,已经没了,日后怎么办?”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人冷汗直冒。对啊!没了清风寨,以后更没噱头,这不是杀鸡取卵么?他应该养好这只鸡,而不是杀了它。
“那……那怎么办?”大人哭丧脸,抓都抓了,总不能说放就放吧?
“大人不必担心。”二公子笑了,笑得神秘,“这大牢么,劫狱、越狱,都是常事儿,百密一疏是难免的,对么?大人。”
“对!太对了!”大人恍然大悟。高人,这位二公子,真是高人。
赵青君趁黑夜,摸进大牢。真怪事儿,大牢竟没看守,连锁都忘了上,一路寻到阿爹,又逃出来,简直畅通无阻。她甚至怀疑,这大牢已废弃了。
“哈哈,果然顺利!”回到山上,赵寨主拉住女儿,直夸,“青君啊,你真本事,怎么打通关节的?”
“我?没有啊。”她莫名其妙。
“还骗爹。”赵寨主笑眯了眼,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不是你托人,拿了信物来,说已打通关节,让官府暗中放水?”
阿爹的话,她没听清,她只盯着那个信物,一只耳环。那是她的耳环,曾送给一个人。她还记得,那人笑语轻柔,看着她说:‘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眼帘一下模糊,她抢过耳环,又哭又笑:“不是他!对不对?对不对?”
“什么?”赵寨主愣了,挠着头,“什么对不对?”
“不是蔺先生!陷害山寨的奸细,不是蔺先生!对不对?”
“关蔺先生什么事儿?”赵寨主一头雾水,“是老黑。被你赶走,他记恨,就落井下石。”
真的不是他,她就知道!她相信他!可是……可是,她却让他走了,没有半点挽留。面对弟兄、山寨、和阿爹,她放弃了他。
她很难受。他呢?被她放弃,不是更加难受?他会生气么?还会要她么?她只记得,那一晚他白衣飘飘,不曾回头。
“阿爹。”她吸吸鼻子,哭得伤心,“他走了,不要我了。”
“谁?”
“蔺如风。”
“他敢!”赵寨主一瞪眼,拍拍女儿,“青君啊,麻袋有的是,再去把他装来就好了嘛。”赵寨主豪情大发。
小村私塾里,孩子散学了。
前阵子,先生失踪,孩子们很担心。现在好了,先生回来了,继续教书。可是,先生变了,总爱出神,盯着窗外瞧,像在等人,可又等不来人,真奇怪。
蔺如风趴在窗台,数落叶。
五天了,还没人来。再等下去,他都抑郁了。不过,为了让某人知道,她多么伤他的心,抑郁也要等。可是……还要等多久啊?他叹着气,忽然,眼一亮。
篱笆外,有个人影,怯怯地探头探脑。
咳,他清清嗓子,理理衣衫,走到院子里,自言自语:“唉,这次风寒厉害,浑身疼啊。”
没说完,一阵风冲到面前,来人上下看他,不停问:“你病了?看诊了么?吃药了么?好点了么?”
他的女孩,还是这么可爱。他偷笑,也上下看她。她还是那么精神,那么朝气,手里还……拿只麻袋?
他眼皮一跳,她想干嘛?
她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涨红脸:“阿爹说,让我把你装回去。”
“那你呢?”
“我……”她咬咬唇,把麻袋一扔,抬头正视他,“我要知道你的一切。”
她相信他,毫无保留,所以,她也要他的毫无保留。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关心。
蔺如风笑了。附在她耳畔,轻声细语。
赵青君乖乖听着,眼越睁越大:“你是……”
“现在你知道了。”他眨眨眼,愁眉苦脸,“我家财大势大,我惹家里生气了,你和我好,会惹祸上身的。”
“我不怕!”她拉着他,很认真,很诚恳,“我们回山寨。我和阿爹,还有弟兄们,整个清风寨都和你一条心!”
谁和他们一条心?他才不稀罕。只要她和他一心,就好了。
“我们回去吧?”她小心翼翼。
“嗯……好吧。”
斜阳下,两个人影重叠,拉得长长。蔺如风轻笑。他没告诉她,其实,他没惹家人生气,相反的,家人都很好奇,很想见见她。不过,他没同意。对于抹黑自家兄弟,他毫不内疚,因为,他喜欢她护着他的模样。
一辈子很长,许多事,要留着慢慢说,这样的日子,才不乏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