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一次梧桐叶落的时候,爷爷会牵着小小的安若一条街一条街地走,从来不让她的手掌空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爷爷喜静,手把手地教安若写毛笔字,却从不说自己的故事。安若总是倾羡地望着老家客厅的字匾,爷爷的字有风骨,是几个叔叔全然比不上的。
在出了诸多变故后,爷爷辗转得知,安若带着妈妈定居在W城城区,特地托了晚辈送了一幅字来,上书二字,“安居”。
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后,那天的安若笑得悲凉而愉悦。
安居,正是安若这十年来日日期盼,夜夜渴求。
晨光熹微,山路崎岖,沈浩泽开得稳,速度便慢了下来,他有些担忧地凝望着安若。
失去亲人的悲痛,沈浩泽知道那种滋味。
花长开,月长圆,人长久,只是美好的愿望。人事总是残忍,聚散有时。
“我妈妈过世的时候,”沈浩泽决定告诉安若他最为伤心的事情,“我才高三。”
安若只在很久之前听沈浩泽提过一次父母的事情,她静静地听着沈浩泽说。
“油菜花开的时候,春光明媚,到处是喜悦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来送葬,只有我孤零零地跪在坟前。”沈浩泽的声音很平稳,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她是为了我爸,觉得我爸会贪污,是为了满足她那些小资产阶级的追求。女人长得太好,总会被人当成红颜祸水。我听着她每天在家里被毛爷爷语录,那是她以为救赎的方式,几近疯魔。”
“我在想,她是爱自己的丈夫胜于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不管我,从小就不管我。”
“可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告诉我她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我爸后生下了我,我是他们的骄傲。她让我看着我爸,让他别做傻事,好好地活着,人生在世,长短不过几十年,她等得及。”
沈浩泽眼眶有些湿润,他缓了一口气。
“我跪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变弱,感受她的体温一点一点变冷,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在他们过分甜蜜的爱情里,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却忘了,其实我也该是我妈的肩膀。”
“那是第一次明白,死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被迫接受,无法回避。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人,更可怕的是,人们也跟随时光的脚步,渐渐淡去他们的回忆,因为生活在继续即使,那伤那痛还恍如昨日。”
沈浩泽没有说出刻意安慰安若的话,他知道她不需要。
“在遇见你之前,我妈是我最爱的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沈浩泽自然而然地说着,安若的脸竟然红了。
“我爸的贪污受贿情节并不严重,出来以后才知道我妈的事情,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他说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出身根正苗红家庭的他,不顾阻力,不计前程,惊世骇俗地娶了资本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