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闻声望去,过道里的灯光较暗,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凭穿戴,推测出是个警卫员。
冯健当下喝斥,“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一个小警卫能来的吗?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到军法处要上二十军棍。”
那人却不听冯健的,挺着胸脯往里走,藏着帽檐下阴暗的脸随着光线的移动而变得越发清晰。冯健本能似得打开枪匣子,手才触到枪柄,忽的被人抵住下盘,他才要反抗,又被那人反手扣住咽喉,力道不小。他倒也灵活,脚下朝后踹去,借助腰部力气想要将那人扳倒,却见那人当下来了个侧空翻,他正暗喜,转身想要将那人制服在地,不想却迎面撞到了枪口。那枪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
冯健还在那儿没回过神,怔忡万分的盯着眼前人。耳边却传来三下掌声。
“好身手,不愧是陆孝乾的得意侄儿。”
众人听罢沈怀信口中之言,又循声朝陆承恩方向看过去,他这便将头微微抬起,白炽灯下露出一张冷峻果敢的脸。
“陆承恩?果然是陆承恩。”宫九安惊呼,“你是如何进来的?来人!”
宫九安大喊一声,却始终不见有人进来,他大觉不妙,忙挡在沈怀信身前,“陆承恩一定不怀好意,你先走。”
沈怀信冷笑,“他若真的不怀好意,想要我的命,也不会大费周折的换上警卫的衣服了。”
宫九安仍旧不放心,这便给冯健使了个眼色,冯健当下朝陆承恩扑过去,三两下夺回手枪抵在陆承恩的太阳穴。
陆承恩面色沉静,双臂微抬,“好一个沈帅,年初一不在了,便立刻有别人顶上,我只是好奇,他会不会像年初一那样为了你肯不要性命。”
沈怀信听他提到年初一,忙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陆承恩道,“他又不替我卖命,我又不关心他。这个世上,你和我共同的关心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
沈怀信心下便知他是为孔妙灵而来,随即道,“冯健,不可无理。”
冯健起初不放心,又听沈怀信补充道,“他不是咱们的敌人,相反,他是来帮我们的。”
冯健狠狠的瞪了眼陆承恩,“哼,他岂会有这个好心。”
沈怀信道,“我的话你也不信?”
冯健听罢,不得不松开陆承恩,但从他眼神可以看出,他对陆承恩的警惕尚未解除。
“果然是沈帅,料事如神。”
沈怀信坐回位子上,宫九安和冯健相视一眼。
“我可以帮你一解鹿城之困。”
沈怀信那双黑眸子里向他投出一股意外之色,“如何解我鹿城之困?”
陆承恩挺起胸膛,“胡风寨。”
冯健讥笑道,“你一个小小的山寨如何能敌得过人家十万大军?”
陆承恩笑道,“兵不贵多,贵精。打仗讲究出奇制胜,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却也不打不没意思的仗。”
“你有什么办法?”沈怀信问。
“我的办法不必告诉你,你要做的是从正面牵制栾知言和陆承泽,不可让他们有回手的余地。”
“陆承泽?”沈怀信眉峰一凛。
“不错,要不是他,妙灵也不会落入栾知言之手。不要轻视陆承泽,他远不是从前的陆承泽,他此次输了你,若给他机会扳回一局,日后你就再没翻身的机会。”
“哼,就凭他?”冯健不信。
“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一旦一个人连最起码的良知都没了,什么样残忍的事情他都会做。”
冯健住了嘴,偷偷的扫了眼宫九安。
“为什么帮我?”陆承恩失踪了那么久,又跟妙灵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沈怀信当他是人生第一对手,从前是,现在是,说不定将来更是。
“你想多了,你我从来都不是一条线上的,我们天生是对手。”
沈怀信不喜欢陆承恩,却喜欢他说的这句话。
夜深人静,沈怀信毫无睡意,索性披了衣服出来,才一到院中,就远远的看到拱桥上的陆承恩。
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承恩知道他会来,他也隐隐觉得有人在等他。
“我从没想过,你会在我的地盘出现,而我们却能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说话。”
陆承恩扭头看了看沈怀信,“你错了,我可没有心平气和,你也是。”
“你好像一直对我有敌意。”
“这话该我对你说。”
“那是你欠我的。”
“如果你说的是令尊大人的事情,那我便认了。但如果你指的是妙灵的事情,我可不认。”
沈怀信偏一偏头,“你抢了我的老婆,还不算欠我?”
月光下陆承恩的眼窝越发的深沉,“你终究不了解她,她那样的一个人岂是我想抢就抢的了的。”承恩扭头看向别处,此时湖面上波光粼粼,如钻石般闪亮,“我只恨我自己,没有把握机会。”
“机会?”沈怀信冷笑,“你根本就不是妙灵喜欢的类型,她又怎么会给你机会。”
“听起来,你似乎很有把握,可为什么还是抓不住她?”
这话戳到沈怀信的痛处,他当即怒目而视,“陆先生,请不要天真的以为我会因为你可以帮我就会容忍你带有攻击性的言辞。”
陆承恩倒是十分坦然,“你若真了解她,就不会害她离家出走,她不出走,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沈怀信轻叹,“事实上,我们没人能真正的了解她,她就是一个谜,让人永远猜不透的谜。”
两人都陷入静默,到底还是陆承恩先打破这份宁静,“我很谢你相信我,等救出妙灵,好好待她。”
“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那宋蓁蓁你怎么打算?”
“这个不用你费心。”
“我信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妙灵。只要你善待妙灵,我可以发誓,今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但若让我知道妙灵受了委屈,我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她带走。”
沈怀信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像个嬷嬷?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承恩想了半刻,“留陆承泽一条命。”
“不行!”
“就当是你谢我帮你的酬劳。”
沈怀信很不解的看着眼前人,“且不说他把你害成那样,就冲着他一直对妙灵图谋不轨,从中作梗,我就断不能留他。”
“他毕竟是我陆家人,是我叔父唯一的儿子,他害我,可叔父却待我不薄,没有叔父,就没有如今的承恩。叔父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他就先一步去了,我连他最后一眼都不曾见到。他陆承泽是怎样的人我管不着,但我却不能做让自己瞧不起的人。”
陆承恩果然是个男子汉,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沈怀信点了点头,嘴角漾起一抹浅笑,“真是命运弄人,若不是你我的身份,想来我们不会是对手,而会是最好的朋友。”
陆承恩别过头,咧嘴笑道,“你这样的朋友,我宁可没有。”
陆承恩不日便带着胡风寨的弟兄往鹿城去,原本算上路程,至少要一个周才能到,竟不想,三日之后,沈怀信就接到线报,说胡风寨已经给了西北军重重一击。沈怀信推测,陆承恩定是早已安排胡风寨的人往鹿城赶,所以才会如此神速,打西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陆承恩在山上又悟出一套山林作战的法子,特别适合以少数兵力对抗人数众多的敌手。而在对西北军的战事上,他又举一反三,灵活运用,加以变化,一下子叫西北军连连吃了三次败仗。打的西北军再不敢贸然攻城。
陆承恩稳住了鹿城,沈怀信则快马加鞭的带上主力部队直捣栾知言的腹地。栾知言一看情势大变,这便慌了手脚,忙叫人去请陆承泽,谁知,来人报说,陆承泽早已不知了去向。气的栾知言破口大骂陆承泽,情急之下的他,骤然想起囚禁的孔妙灵来。俗话说,狗急跳墙,眼下的栾知言也就仅剩孔妙灵这一个筹码了。
而孔妙灵那边也没闲着,她连夜苦想脱身之策,却没有一个可以用。那是个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被困在房中的孔妙灵正托腮冥想,忽听得房顶一阵砖瓦搬离的动静。她拿不准,立即又到床前,从枕头下拿出剪刀,仰头紧紧盯着声音的方向。
不一会儿,随着一块瓦片的移开,从上面探下一个人头来。妙灵将剪刀握的紧紧地,时刻准备着大喊。
“夫人!”
妙灵被这突来的“夫人”弄的一怔,她再细看去,正对上一张如玉模样的脸。那不是年初一又是谁?
妙灵大喜,心想着他定是沈怀信派来救她的。
因距离隔着远,年初一从房顶慢慢的放下一条绳子来,妙灵抓紧绳尾,绕着自己的腰缠了一圈,继而绑好,然后仰头朝年初一点了点头。年初一会意,这便用力往上提,没一会儿工夫,妙灵便被他拉到屋顶。
“夫人,让你受苦了。”许久未见,年初一再次孔妙灵也还是会不经意忘记那些闲言碎语,他打心眼儿里认同孔妙灵这个夫人,就会一辈子像对沈怀信一样,忠心耿耿的对待孔妙灵。
“是怀信让你来的吧。”
年初一没想到孔妙灵第一句问的便是这个,他把脸一横,顿了下,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夜色太浓,妙灵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只当是他应了。谁料,她一个起身没起好,顺带着一个瓦片从屋顶滑落,刚好砸在巡视的士兵头上。那士兵“嗷”的一声,顺势仰头望去,眼珠子一亮,这便看到屋顶上的两个人,随即大喊,“来人啦,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