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州市青云区儿童福利院座落在一条叫蚂蚁街的僻静小路上,李添翼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要不是事先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照片上看见过这幢灰蒙蒙陈旧不堪的两层楼房,他真无法相信这里会是儿童福利院,是三四十名孤儿残疾儿的安身之地。
李添翼在美国的时候,每周总要抽一天时间去一家孤儿院做义工,陪孩子们做做游戏,还教他们画画唱歌。
这家孤儿院的外观一眼望去很有特色,整幢楼的外墙都涂成了粉红色。李添翼一开始还以为是为了引人注目,后来院长向他解释,孤残儿童的内心世界是非常自卑和孤独的,之所以要把外墙涂成粉红色,是因为粉红色代表着温暖,他要让孩子们明白,这个世界不全是灰色的,至少他们这个集体是被温暖包围着,每个生活在这里的孩子都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听了院长的一席话,李添翼非常佩服他的良苦用心。
可这会儿他站在咱们自己的儿童福利院门前时心里一阵担心,这里的孩子会被温暖包围吗?
李添翼的口袋里有一份调查报告,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其中有一行早就烂熟于胸了。
“院长欧阳萍,女,49岁,微胖。办公室在二楼,上去后左转,一直往前走,最后一间,电话……”李添翼一边登上“咯吱咯吱”作响的木制楼梯;一边小声地念叨着。
门上没有门铃,他“笃笃笃”敲了三下,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齐耳短发、面目和蔼、长相福态的中年女性探出身来。
欧阳萍院长的照片,李添翼手头上也有,几天前当他得到这张照片时,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发现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随后他又从报告上获悉这位院长在这家福利院已经工作了整整28年,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和劳动模范。
虽然已经确认她就是欧阳萍,但李添翼还是故意问道:“请问欧阳萍院长在吗?”
中年女性答道:“我就是,你是……”
李添翼微笑道:“昨天我和您通过电话,约好今天来的。”
“哦,你就是李添翼李先生,欢迎欢迎。”欧阳萍笑容可掬地伸出右手,李添翼左手迎上去,倏地他感到欧阳院长的手很冷。
进得屋后,李添翼看见偌大的院长办公室居然简简单单的,除了办公桌椅文件柜以及墙角边一只没有插上电源的取暖器,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
不知是空间太大,还是没有开取暖器,屋里有点冷飕飕的,李添翼不禁紧了紧身子。一旁的欧阳萍察觉到了,连忙解释:“我们这里经费有限,所以大多数时候老师的办公室都不开取暖设备,最多用这个了。”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只热水袋。见李添翼一脸的诧异,欧阳萍又说,“当然孩子们的教室和宿舍以及活动场所都是开空调的,我们不能让这些心灵已经受到伤害的孩子再在身体上受到伤害。”
李添翼连连点头称是,说话间欧阳萍打开了取暖器,顿时屋子里暖和了许多。
“说心里话,我真希望经常有人到我这里来,那我就可以经常开取暖器了,也算是假公济私吧。”欧阳萍开起了玩笑。
但是李添翼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有些心酸,涩涩地问:“这里不常有人来吗?”
欧阳萍苦笑:“除了过年过节领导会来慰问一下,还有就是长大后走向社会的孩子会回来看看弟弟妹妹们,其他人怎么会来这里?”须臾,她又自嘲,“所以我的办公室里根本不用准备沙发,我哪有时间坐啊,照顾孩子都来不及呢。”
“国外的孤儿院经常会有人去做义工,为孤残儿童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还有一些慈善机构也经常会捐钱捐物。我在美国的时候每周总要去一次,但是回国后,一方面工作太忙,另一方面也不清楚国内的福利院接不接受义工。最近我恰巧获知了贵院的电话,所以昨天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咨询一下。”李添翼听完欧阳萍的无奈后娓娓道来。
欧阳萍接过话茬:“我们这里太需要像你这样的爱心人士了,我代表孩子们谢谢你。”
李添翼笑答:“尽一点微薄之力是应该的,以后我就像今天这样每个星期天过来。”
“好的,好的。”欧阳萍答道,随后又建议,“要不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
“那就麻烦你了。”
“整幢二楼朝北的房间都是老师的办公室,朝南的是孩子们的宿舍。一楼主要是餐厅、教室、活动室和医疗室。”欧阳萍边走边介绍着。
李添翼无论是先前从调查报告中了解还是刚才耳闻目睹,都让他感受到这家福利院的简陋,不过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孤残儿童的活动区域的条件总应该相对好一点吧,但当他身临其境时发现也不尽如人意,孩子们的宿舍和教室的床与桌椅都是旧的,有的还经过修补。孩子们的一日三餐从菜谱上看也不怎么丰富。活动室里游戏项目过于老套简单。为残疾儿童配备的医疗室的医疗条件也是非常一般的。而且这些区域有的墙壁已经斑斑驳驳了,不少墙面的石灰也起壳了,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唉!这里无法和国外相提并论。李添翼心里感到很痛。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些场所都有空调,否则孩子们真不知该如何度过像现在这种寒冷的冬天。不过,让李添翼感动的是这里的老师都非常敬业,不厌其烦地照顾着每个孩子。
尽管条件非常简陋,但孩子们还是被温暖包围着。李添翼也算放下了一半心。
在整个察看过程中,李添翼还了解到这幢楼是50年代初建造的,当时是作为区民政部门的办公楼。到60年代中期改建成孤儿院,主要接受三年自然灾害中全国各地的孤儿,最高峰时收留了近200名孤儿。
欧阳萍是1970年来这里工作的,28年来她有多次调动工作的机会,但她实在割舍不了对孩子们的感情,所以一直坚守到现在。说到这段往事,欧阳萍不禁泪眼婆娑,她叹道:“唉!即便再舍不得,可明年这个时候我最终还得离开,因为我到退休年龄了,以后回来就算是做义工了。”
后来随着全国各地的孤儿长大一拨拨离开,这里开始接纳本区的孤残儿童,到80年代后期更名为青云区儿童福利院,到了90年代虽然孤残儿童人数逐渐减少,但这幢有着40多年历史的老建筑已老态龙钟不堪重负了。
其实最近几年区里一直想改善孩子们的生存环境,本来还定下了两套方案,一是寻找合适之地再建,二是对原有大楼实施整体改造,可由于区里财政紧张,资金无法落实,最终不了了之。
接着欧阳萍又补充:“区里面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把孩子们分流到其他福利院,这里彻底关门,虽然这个想法执行起来并不困难,但对孩子们来说是弊大于利的,尽管别的地方条件会好些,可他们要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人了,这对自卑心理很强的孤儿来说是很难适应的,而那些智障的孩子就更难适应了。”末了,欧阳萍无奈地说,“如果真走到这一步,这些孩子就太可怜了。”
李添翼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帮助他们。
欧阳萍院长办公室的窗户正好对着人流稀少的蚂蚁街,李添翼这会儿正对着窗在思索如何帮助这些孩子。刚才午饭时他给一个脑瘫患儿喂饭真费了一番九牛二虎之力,之后欧阳萍请他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款款地朝福利院走来,不禁心跳加速。说实在的,李添翼之所以要来这里做义工,除了的确想献一份爱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她。
调查报告上说她基本上每个星期天都会到福利院去,而且强调这个星期天必去无疑。起初李添翼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现在他信了,她果然来了。
这时一旁的欧阳萍也看见了已经走进大门的那个身影,便忙不迭地向李添翼介绍:“你瞧,那个穿羽绒服牛仔裤的女孩子,曾经也生活在这里,现在她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星期天只要有空就会回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须臾,欧阳萍又回忆,“她的身世很扑朔迷离,我们只知道她父母双亡,被送来时才一个多月,其他情况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公安局的人不肯透露,只说这是机密。唉!也许她的身世永远成了一个谜。”
其实这些情况李添翼早从调查报告上获悉了,当时就觉得她很值得同情。他告诉自己,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现在机会来了,就看我怎么把握了。李添翼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