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韦羽丰很纳闷,甚至还有些惶惶不安。
刚才望着尹小莉远去的背影,他也没心情往前走了,然而不知怎么的,脑子里虽然想得是往回走,可双脚却鬼使神差般朝小区外面走去,他几度欲转身,但是双脚根本不听使唤。
韦羽丰觉得这情形就像昨天晚上如木偶般**纵着一样,可因为对写作有帮助,他没多深究。然而此刻再次**纵,他感到有必要弄清真相,但这个想法是徒劳的。
一个失去人身自由的人能按自己的意志行动吗?
转眼工夫他就走出了小区,刚才路过门口的保安室时,一名当班的保安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这里的每个保安都知道韦羽丰是个作家,而且也知道他有昼伏夜出的习惯,所以看见他出去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疑问。韦羽丰本想向这名保安求助,可他当时喉咙里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现在韦羽丰依然**纵着不知走向何方,他感到了恐惧。
不知前方等待着自己将是什么的确很恐怖。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对韦羽丰这样说。
事实上韦羽丰慢慢地也不怎么害怕了,因为他的意识渐渐地有些模糊了。
夜思路。
一条别致、宁静而又舒适的马路,李木子就住在这条路的尽头。
李木子是韦羽丰所有恐怖小说中的主人公,所以李木子是虚构的人物,当然夜思路也根本不存在,是韦羽丰杜撰的一条充满诗情画意的马路。
然而此时,0点35分。
韦羽丰却站在夜思路上,他现在非常清醒,已经看了好几遍路牌,上面准确无误地标着:夜思路。这令他惊愕万分,也百思不解:我怎么会来到一条根本不存在的马路上?
他惴惴不安地一步步往前走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景象,越看面色越凝重;心里也越恐慌,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那一幢幢崭新的,但又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风格的欧式洋楼。那暗红色围墙间隔着的黑色铁栅栏。那嫩草绿地、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还有那据说是从深山老林里移植过来的参天大树。还有……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自己作品里描写的吗?可现在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韦羽丰不知所措地僵立着,再也不敢往前走了,他怕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一个矮个、清瘦、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衣着随便的老头——李木子,他就住在这里,也许此刻正等着自己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还能像在恐怖小说中那样驾驭他吗?也许他会反戈一击,那么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一条不归路了。
忽然,韦羽丰一激灵,难道这两天所发生得离奇古怪的事都是他在操纵?
“你终于来了。”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来的短短的五个字,虽然听来语气柔和舒缓,但对于一个正不知所措,并且一个晚上已经两度受到惊吓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顿时韦羽丰浑身像散了架似地无法站稳。
但出于本能,他拔腿就跑,没跑出几步陡然间四周弥漫着一个依然柔和舒缓地声音:“你跑不掉的。”
韦羽丰心中一凛,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请你救救我!请你救救我!”白衣女鬼的声音,在梦中他已经好几次听到过。
难道现在也是在梦中?韦羽丰心生疑惑,但很快他就证实自己是清醒的,因为他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头,感觉非常疼。然后他相信自己肯定插翅难飞了,因为上次在梦中无路可逃,现实中怎么可能逃得掉?
如果你有边散步边思考的习惯,大可以来夜晚的夜思路,万籁寂静中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也绝对保证你的思绪源源不断。这是韦羽丰在作品中对夜晚的夜思路的描写。可是现在当他身临其境时,脑海里却理不出一丝头绪。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这是他唯一能想的问题。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想请你救救我。”白衣女鬼的声音又飘进了韦羽丰的耳中,他心头不禁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知道白衣女鬼即将现身。
猛然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14年前那个恐怖夏夜的景象,但是那时虽然恐怖,可没有真正看见鬼。然而今天他将会看到一张干瘪、惨白、五官严重变形扭曲的脸,还有耷拉到脖子上的血红的舌头,如果有风,经风一吹,会不停地摇晃,就像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毒蛇。这是一幕多么骇人和恶心的场面,韦羽丰感到胃在抽搐,他俯下身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
“唉!”一声轻轻地叹息,出自于白衣女鬼,在韦羽丰听来其中既有同情之心又有自责之意。是同情他如此的狼狈不堪还是自责自己不该装神弄鬼?
吐完之后,韦羽丰全身舒服了一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要发生的事迟早要发生,躲是躲不过的。这句话外婆曾经说过。
现在既然无路可逃,那只有坦然面对了。韦羽丰暗暗决定。
他慢慢直起身子,抬头向前望去,远处有一个白色身影忽隐忽现、似有似无,使人的双眼极为不适。
韦羽丰索性闭起眼睛静等事态发展,黑暗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14年前那个夏夜的恐怖景象:
一幢停建已久的大楼。
一套两房一厅的毛坯房。
一堵阴冷阴冷的墙。
一条深邃莫测的走道。
一阵很轻很慢很揪心的脚步声。
一股阴森森的风。
还有那一阵低沉而又凄惨的哭声。
这段经历虽然使韦羽丰毛骨悚然,但毕竟没有真正看见鬼,而且后来有外婆的保护,使他很快转危为安。
然而今天会怎样呢?外婆已去世多年,还会有谁来帮我?韦羽丰黯然地想着。
有时候情绪出现波动会使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一点点勇气瞬间消失。
韦羽丰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这时他闪出一念,趁着还能坚持的时候必须做点什么,于是睁开眼睛,发现那白色身影依然忽隐忽现、似有似无。
“你为什么还不过来?”韦羽丰自感用尽了全力在问这话。
“唉!我错了。”白衣女鬼的声音又飘来了,透着无奈,而且答非所问,韦羽丰虽然一头雾水,但没有追问。
须臾,又听白衣女鬼说道:“记得你曾经说过,夜思路与其说是你作品里的世外桃源,还不如说是你内心深处的一方净土。你还说如果有时光隧道的话,你一定要去这美不胜收的地方畅游一番。于是今天我用了一些手段让你来到了心仪的夜思路,目的就是想请你在这有助于思考的地方想想办法救救我。可是没想到这一招适得其反,让你受惊了,实在对不起。”
韦羽丰顿时目瞪口呆,白衣女鬼不但熟悉他的作品,而且还知道他对夜思路情有独钟,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能说出他曾经说过的话,这话他只对一个人在网上交流时提起过,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莫非她是……韦羽丰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但很快就否定了,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是鬼魂呢?
可他又无法说服自己,便急急地问道:“你是谁?”
“蓝天囚鸟。”
“啊!你真是蓝天囚鸟。”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韦羽丰惊愕万分。
蓝天囚鸟是韦羽丰的一个忠实读者,她看过他的所有恐怖小说,而且每一本都看过好几遍,看完之后就会在网上和他交流。有一次她问韦羽丰为什么会把夜思路写得犹如仙境?他就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她。而且蓝天囚鸟还经常向韦羽丰提一些建议,这些建议对韦羽丰很有启发,他会时不时把它们融入进新作里。
但是韦羽丰始终觉得蓝天囚鸟很神秘,从她的字里行间能看出她是个孤独苦闷的女人,可其他一切就无从知晓了,因为她从不透露半点个人情况,甚至连姓甚名谁也绝口不提。
而且虽然她是韦羽丰的忠实读者,但是那次羽丰书迷会成立仪式开始之前,韦羽丰三番五次邀请她参加,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婉言拒绝,最后,她对韦羽丰表示,尽管自己是他的粉丝,但不会在他一帆风顺时锦上添花,可如果他遇到困难了,她一定会雪中送炭。当时韦羽丰虽然非常感动,可是还是从她的言谈中感到她有难言之隐。更为奇怪的是这几个月蓝天囚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任何消息,就连前不久韦羽丰把新作《前世》出版的消息通过电子邮件告诉她,她也没有回过只字片语,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蓝天囚鸟这个人似的。
现在当韦羽丰回想起这些令他感到神秘的细节时有些不寒而栗,一个鬼魂竟然爱看恐怖小说,看得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态?而且还与我在网上交流长达两年,天哪!我的QQ和电子邮件都发往了地狱,并且我也收到了来自地狱的信息,啊!太可怕了。哦,对了,她拒绝参加羽丰书迷会的成立仪式时所说得那番令我感动的话原来是借口,因为她根本无法参加。
就在韦羽丰惊魂未定时,蓝天囚鸟的声音再次飘来:“你问我为什么还不过来,是因为我怕你再次受惊,现在我要过来了,但是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话音刚落,韦羽丰就感到眼前一道白影飞闪而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待他缓过神来,蓝天囚鸟早已站在他一米开外了。
韦羽丰战战兢兢地放眼望去,噩梦中白衣女鬼的遮脸长发现在已披在了背后,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也没有出现,眼前的这张脸除了没有一丝血色外,五官和活人毫无差异,而且还长得挺姣好的。韦羽丰这才稍稍放心些,随后他发现蓝天囚鸟的身材挺高挑的,因为她站在他一米七八的身高面前一点都不显得矮。
这时只听蓝天囚鸟幽幽地说:“自古阴阳两重天,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见面,按说现在更不应该来打扰你,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得出此下策。”
听闻此言,韦羽丰陡然间明白了,原来前几天做的噩梦以及听到的求救声都是她的所为,并不是自己的创作灵感来了。可是昨晚一泻千里地写作又如何解释呢?是她在操纵吗?
蓝天囚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缓缓地说:“人死后会产生一种神秘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控制人的意念,我就把它渗入到你的大脑中枢神经,使你的脑电波完全被我掌控,于是我的遭遇通过你的笔写了出来。”
韦羽丰听罢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问:“那么现在也是你控制了我的意念,使我看见了夜思路,而一旦你收回你的能量,夜思路马上就会消失?”
蓝天囚鸟郑重地点点头,韦羽丰无话可说。托梦、控制意念,都是传说中鬼魂的伎俩,其实在他的恐怖小说中也经常这样描写的,可没想到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却让他在现实中遇到了,韦羽丰后背一阵发凉。
不过,他现在已经弄清了蓝天囚鸟的一些基本情况,她,一个孤独苦闷的女人,因为她做医生的丈夫忙于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无暇顾及她,于是她只能靠看他的恐怖小说打发时间,尤其是在寂寞难耐的夜晚。最近几个月她出现头痛,精神恍惚等症状,而且越来越厉害,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在上个月17日上吊自杀了,但是死后她又不甘心,怀疑是丈夫蓄意置她于死地,于是就一次次托梦、控制意念来求助于他,求他去说服自己的丈夫,让她的灵魂回到身体里,使她活回来。
现在韦羽丰心中的一些困惑解开了,但又面临着另一个难题,我救得了她吗?也就是说一旦她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那我能说服她丈夫吗?
想了很久,韦羽丰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说:“我只是一个作家,在书中可以驾驭所有人的思想,可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左右别人,尤其让一个有理想的人改变更是难上加难。”
蓝天囚鸟不紧不慢地回答:“可你曾经提起过,李木子这个人物倾注了你大量心血,可以说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你们已经融为一体了,你的许多想法都是通过他表达出来的,那么昨晚李木子已经答应我了,我就可以看作是你答应我的。”
韦羽丰刚想辩解几句,可蓝天囚鸟没给他机会,抢着说道:“你还说过,许多读者都喜欢李木子这个人物,尤其对他对有求于他的人来者不拒有求必应的大侠风范欣赏之极。你也答应过关心李木子的读者要给予他更强的生命力,但是你要永久地塑造这样一个言而有信的人物,首先自己不能出尔反尔,否则,你没有底气写好这个人物。”
韦羽丰无话可说,他知道蓝天囚鸟一点也没有威胁他的意思,写作的确是这样,就像一个家长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做个诚实的人,那他自己首先要树立榜样,不然的话,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会脸红。
唉!我该怎么办?韦羽丰内心在挣扎。
见韦羽丰久久无语,蓝天囚鸟喃喃地说:“有一句话说出来,你肯定会感到荒唐透顶,但我不吐不快,虽然如今阴阳两隔,可我觉得你还是我最信赖的朋友,所以才会请你出手相救。”
救还是不救?韦羽丰举棋不定。
“既然你觉得很为难,那就算了。”蓝天囚鸟轻声地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刹那间韦羽丰发现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
“唉!人走茶凉,人死茶更凉。”蓝天囚鸟自言自语道,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凄凉。
蓝天囚鸟一步步往前走去,渐渐她的白色身影又忽隐忽现、似有似无了,直至消失。
紧接着,韦羽丰忽然感到一阵晕眩,险些跌倒,等他清醒过来,发现夜思路不见了,自己站在小区附近的街心花园里。
顿时,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