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长叹了口气,道:“没见过也好,但到底是会见到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衣袖,续道:“侯爷攒了这许多的累赘,当真是无聊之极。”
“母亲不必忧心,想来也只是父亲大人的随侍,露不得面的。”苏溪随口劝了一句。
穆氏摆摆手,摇头道:“你是新妇,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但侯爷的妾室,却是我这大半辈子的心病。”
苏溪淡淡一笑,斟茶给她。
听得穆氏道:“魏儿是长子,侯爷唯一的儿子,这也是我这半生所能够做到的最多了。”
她虽语声平静,但这话在苏溪听来,似有言外之意。
她与侯夫人本不甚熟络,只想秉承孝道,以新妇之礼相待。谁知穆氏竟然说了这许多,不插言怕是不恭,然而说什么好呢?苏溪心中连连叫苦。
“溪儿!”穆氏在叫她。
苏溪连忙笑着望着她,“我在,母亲。”
“若魏儿纳妾,你当如何?”穆氏笑吟吟地问道。
苏溪见到她笑吟吟的模样,只觉虚伪至极,然而这问题总是要答的,于是她淡淡笑笑,摇摇头。
“你不肯么?”穆氏乐道。
“不是不肯。”苏溪淡淡回答道,“而是我觉得,若少侯爷纳妾,怕不是我能干涉的了的。”她说着,抬头看向穆氏。
侯夫人见她神色淡然,微微放了心。口中道:“溪儿是聪明的孩子,许多事情不用母亲教你了。”
苏溪听她如此说,忙道:“不是啊,母亲能教给溪儿的,还有很多。”
侯夫人微微笑了笑,半晌,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今日天气还好,我带你进宫如何?”
苏溪想她果然出身高贵,入宫竟不须请旨,她本不喜热闹,但又不想违背婆母的意思,正烦扰着,听得一人轻声道:“是少夫人罢!”顺着穆氏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橘色丝衣的女子浅笑着走来,手中持着蒲扇,一副婀娜的样子。
她走近时,苏溪看着她的容貌,只觉此女比之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双妙目闪动着,嘴唇微微有些厚,脸型圆润,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
“这位是?”苏溪疑惑地笑道。
“妾身是——”那女子刚欲开口,只见穆氏打了个手势,顺势打断了她的话。
“溪儿,这是侧室孙氏。”穆氏冷声说道。
苏溪心中一阵叫苦,侯夫人这话一出,便是大大夺去了那女子的威风。可言外之意,便是叫苏溪不要对她有尊重。
“该如何称呼?”苏溪心头闪过无数念头,随即一想,既然不知就不要有称呼了。于是她起身,对那女子道:“过来坐罢。”她起身是表示对那侧室的尊重,而没有称呼则是出于对侯夫人话语的回应。
“早知道还不如跟你进宫。”苏溪心中想着。
“夫人要和儿媳妇说话,妾身就不叨扰了。”那女子挑起秀眉,柔声道。
苏溪漠然看了她一眼,这边见侯夫人起身,便携了她的手,往庭中去了。
“出身卑微之人果然不识抬举!”穆氏一边走,一边说道。
身旁的几名丫鬟仿若没听到的样子,一言不发,默默跟在身后。
苏溪见她贴身侍婢如此,想到这可能是因为了解她的性格,于是缄口不言。
穆氏兀自抱怨了一会儿,在庭中坐定,伸手拉苏溪过来,笑道:“你刚刚做的很好嘛,像我的媳妇。”
苏溪欠身揖了一礼,浅笑道:“母亲抬爱了。溪儿初到侯府,很多事情都不懂。”
“这儿是你的家,你是魏儿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那么多事要在意,知道么?”穆氏见苏溪面露难色,抚慰道。
见苏溪不语,她说道:“记得刚才那位么?”
苏溪点点头。
“她来府里也五年了。近日说得有孕,尚未知真假,便特地来我这里招摇了。”穆氏恨恨道。
苏溪心中难免惊讶,楚戴侯与自己的父亲年纪相若,却纳了如此年少的侧室,难免有些唏嘘。但转念一想,侯夫人同自己说这些,好似有什么目的。
她想到这儿,不禁抬头看向侯夫人,正见她望着自己。
“母亲有话可以跟溪儿直说,若是我能做到的,定当帮您。”苏溪也不再想和她绕着弯说话,于是大胆说出这一句。
侯夫人笑声朗朗,摇头乐道:“母亲活了大半辈子,还是有自己的方法,有自己的作为的。”说着握了握苏溪的手,笑道:“你回去罢,魏儿一会儿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苏溪见她这么说,连忙起身,行了礼,便缓缓下了石阶,回房去了。
这一路上,她反复琢磨着穆氏的话,想着想着,只觉自己才只进入侯府一日,便已经见了如此繁复的事情。自己一心要避开,却好似毫无办法。
苏溪想到这儿,不觉中长叹了一口气。
楚魏与她简直是一团糟,而前尘往事早已梦魂俱远,穆氏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用得到她的地方,至于其他,能少想一点就少一点罢。苏溪这样想着,权当是对自己的开解。
澄敏和紫真一直跟在她身旁。昨日洞房花烛之夜,楚魏与她的异常早令众人不解。而近日新娘子明明应当一脸喜气,却仍是神情淡淡,眉间隐隐竟似有愁意。随侍都深感疑惑,却无人敢发一言。
苏溪走了几步,问澄敏道:“府上有几位侧室啊?”
澄敏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少侯爷并无侧室!”她愕然摇手道。
“澄敏。。。。。。”苏溪似乎看出来什么,幽幽地看着她。
澄敏这才明白过来,忙俯身道:“原来少夫人问的是老侯爷,那么若问侧室,便只有两位。但若说是侍妾,便多了。”
“那刚刚见到的那位。”苏溪沉声问道。
澄敏正自为适才的举动后悔万分,听得她问,连连便道:“刚刚那位是侧室夫人,孙氏夫人。”
苏溪将脚下一颗石子远远踢开,笑道:“夫人说她有孕在身,是真是假?”
澄敏刚想示意苏溪噤声,但见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此事颇为平常,于是欠身答道:“上月夫人请了宫中太医来看的,孙夫人应当是没错的。”
“少侯爷也知道么?”苏溪问。
“夫人本没有告知少侯爷,可后来他却自己得知了。”澄敏紧随在苏溪身后,说道。
“侯爷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若此子是男婴,该当如何?”苏溪加快了步子。
澄敏见她没有岔开话题的意思,也只好应道:“若是男婴,便也是世子。”
苏溪忽然停了脚步,对她笑道:“你这样等于没说呀!”
澄敏听得苏溪这话,心中忐忑。她咬着下唇,过了一会,回道:“少夫人,我——”苏溪挥了挥手,开口道:“放心,我不为难你,只是问问,问问而已。”说罢朝她笑笑,又道:“老夫人派你服侍我,想来你也是个踏实的姑娘,对不对?”
澄敏连忙低了头,苏溪见她不语,笑道:“夫人跟我说往后的日子很长,留心的事情也很多。”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捻着旁边的花叶。
“奴婢若听说什么,定当向少夫人禀报。”澄敏扑通一声跪下来,垂首道。
苏溪向紫真使了个眼色,紫真连忙搀起澄敏。
“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初来乍到,自己还没有熟悉府上的事情呢。”苏溪将几片枝叶摘了下来,掷在地面上。
澄敏心中越发忐忑,可单单瞧苏溪的举动,也并看不出什么。她心中不禁叫道:“这新夫人与少侯爷倒也真的相似,话不说得明白,连心里想的也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