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的手指冰冷,澄敏碰到她手的瞬间,不由得朝她看去。
府中诸人均对苏溪的容貌万分好奇,从前只听说是漓州节度使之女,太子侧妃之妹,却未曾见过本人。只是听闻少侯爷为了她特地向衡帝请了旨求亲,再加上有人见过苏良娣,于是都暗自猜测苏溪应当是容貌出众,不然怎么会值得少侯爷多番借故前去漓州相探。
而澄敏在见到苏溪的瞬间,不禁睁大了双眸,适才惊恐的神情逐渐消褪。她怔怔看着苏溪,只觉眼前的少夫人不仅比传言中更为美貌,而且容色清丽,一身喜服的她,竟是一副出尘气质,难以形容。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说不出话来,心中难免自惭形秽。
苏溪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禁乐道:“以后有你们几个服侍我,想来也不会闷了。”
佟雨连忙应道:“奴婢一定尽心服侍少夫人,不敢违逆。”
守在门外的侍婢轻敲房门,澄敏连忙走过去,只听得几人说了几句,澄敏便疾步过来俯身对苏溪道:“少夫人,是夫人她差人送来几盒茶点,少夫人要收下么?”
苏溪暗道:“这侯府真是麻烦,既然送了哪有不收的道理!”但又不能明言,于是笑道:“既是夫人送的,快请进来罢!”话毕,澄敏便向门口招手,只见四名服侍相若的少女依次而入,手中各捧着金制托盘,其中精心摆放着各式茶点。
那几人在澄敏示意下将茶点轻轻放在桌案上,便依次跪地,向苏溪行了大礼。
苏溪只得受礼。她本不习惯,可想来,既然嫁入侯府,就要顺应这里的规矩,于是她淡淡地坐在那儿,容色颇为平静。
几人出去后,澄敏忙将其中一盘拿过来,屈身拿给紫真。紫真接了过来,对苏溪道:“小姐吃一点罢,今天可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你们吃罢!”苏溪摆摆手,将托盘推给紫真,这边将盖头重新落下,不去看她们。
澄敏佟雨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苏溪,半点不敢怠慢,生怕做错一丁点。事实上,她二人是楚戴侯夫人穆氏精心挑选的侍女,只为让苏溪少些拘束。而她二人在苏溪到来之前,也早受吩咐,定要尽心服侍少夫人。再加之对少侯爷楚魏的畏惧,不由得更为尽心,唯恐有失。
而苏溪又是阴晴不定的性子,澄敏二人竭力想讨好她,却又着实摸不清她的心思,只得默默立在一旁,不敢多言打扰。
紫真见她两个神色忐忑,心中暗自好笑,想着这些,嘴边不由得挂了笑容。
苏溪斜倚在床边,头向后靠在床陵上。盖头覆着她的脸,谁也见不到她的神色变化。
洞房华丽非常,红玛瑙的珠帘将苏溪与众人隔开。房内很静,很静。一切都是赤色的,连燃着熏香的香炉,也都是红玉所制。桌案上有合卺之酒,酒壶上精细雕刻着鸳鸯的纹样,取和美之意。
除此之外,便是满室的红烛。
这样过了许久。。。。。。
苏溪不发一言,是故房中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就这样静默着。除去时而听到的从堂前传来的宴乐贺喜之声,洞房之中,一片静默。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溪紧闭的双眸睁开。隔着盖头,只听得有人去开门,随之听到的,竟是稚气未脱的女孩声音。
“我要见新嫂子!”
来人是楚魏胞妹,楚宣榕,她今年十四岁,尚未到及笄之年。
苏溪从前听楚戴侯夫人提到过这个小女儿,不想如今竟成了小姑。她再次撩开盖头,站起身来,从珠帘中缓缓走出。
楚宣榕穿着侍女服饰,一脸喜色地望着她。
苏溪拉过她的手笑道:“这位是小姑么?果然出落的标致呢。”
那女孩连忙抿了嘴一笑,抬眼望着苏溪,左看看右看看。良久,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双手抱拳在胸前,乐道:“嫂子真是个大美人!”
苏溪摇摇头。见她神色认真,竟与紫真有些相像,不由得转头看了紫真一眼。紫真正盯着这位小姐发愣,苏溪把她叫了过来说道:“来,拜见一下我们楚大小姐!”
紫真连忙学着澄敏二人的样子,行了大礼。
她对楚宣榕行的是跪拜的大礼,而苏溪则端详着眼前的小女孩。只见她仿若平常一样,面色平静地接受了紫真的礼,随口来了一句:“你就是嫂子的丫鬟?”
紫真见她如此镇定,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只得点头称是,随即看向苏溪。
苏溪心中暗暗对眼前的小女孩有了点了解,只觉她年纪虽小,行为举止却透着贵气。行礼跪拜之事,对从小耳濡目染的她来说,当真是司空见惯的了。
“嫂子!”楚宣榕见苏溪看向别处,不禁叫她。
苏溪回过头来看她,笑道:“今天我发现,整个府里的人都好奇新娘子的模样。”说着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弹,道:“连你都是如此。”
这时天色已晚,楚宣榕指着隐隐暗下来的外间一字字道:“我好奇不是一两天了!”说着凑了过来,拉起苏溪的手,道:“一早就想过来了,可是母亲说我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去观礼。所以我就换了这身衣裳,在房里面等啊等的,又怕太早过来嫂子你会嫌我太冒失,又怕太晚过来撞上哥哥。”
苏溪听得“太晚过来撞上哥哥”这句话,不由得脸色微红。但楚宣榕毕竟年幼,丝毫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对,也全然注意不到苏溪的表情变化。苏溪见她还要说下去,笑道:“所以小妹你挑时辰的功夫还不错!”
“谢谢嫂子夸我。”楚宣榕拾起托盘中的一款茶点,便放在口中。
“你也饿了?”苏溪见她也是容易相处的性子,随口道。
楚宣榕连忙点点头,拿起另一块绿色的糕便放入口中,这边道:“母亲不让我观礼,又忘了给我送些吃的。”
“怎么会?就算夫人忘了,这府上这么多侍婢仆从,还有人敢饿着我们大小姐么?”苏溪见她吃得开心,不经意间也拿了一小块放到嘴里。
楚宣榕边吃边摆手,对苏溪道:“嫂子把她们想得太好了些,我一觉醒来,那食盒里的菜呀饭呀,都凉了。”
苏溪心道:“你睡了午觉,饭菜自然要凉的。”但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觉是小女儿情态,也不在意,于是只是浅笑,并不多言。
“嫂子知道宣儿的闺名么?”楚宣榕连吃了好几块方糕,忽然住了口,问道。
苏溪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大小姐会和一个不知道你名字的人聊这么久么?”
“因为你是我嫂子呀!”小女孩笑着望着苏溪,她的眼睛难以清澈,仿若是用水做的。
苏溪望着她的眼眸,一股悲凉之意瞬间涌上心头。她强力忍着,这边硬生生扯了个笑容,对楚宣榕道:“妹妹闺名叫宣榕,没错罢!”当初在漓州,楚戴侯夫人同她一起出游时,曾提过她的小女儿,苏溪当时并未在意,但却不经意间记住了她的名字。不想这时竟然用得到。
“没错没错!”那女孩跳着站起来,满眼都是喜色。在她看来,苏溪知道她的闺名与否可是极为重要,因为在她心里,这是她与新嫂子相处的第一天。苏溪并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小女孩就因为苏溪记住了她的闺名而对她有着莫名的亲切。也正因如此,楚宣榕的神情才那样兴奋。
“怎么这么高兴呢?”苏溪随口问道。
“嫂子能记住我的名字,就是对我好。”楚宣榕脱口而出。
苏溪错愕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只见小女孩的眼睛瞟向远处。苏溪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房门开着,门口一人,身形高大,一身赤红喜袍,头戴金华冠,脸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