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华十八年十月初七,是圣上钦选太子侧妃的日子。
尽管凝妆几番推却,雍杰仍是亲自驾车将她送至永昌宫门口,那里整齐排列着两行长长的队伍,一队是太监,一队是宫女,均是身着宫装。在最靠近宫门的地方,一位年长的太监负手站在那里,他便是此次选秀的首领太监,易远。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认得雍杰,不过他还是没能够入内,毕竟皇宫重地,乃是需要请旨才可进入的。
不远处,一架翠盖珠缨的华车停下,从中步出一位身形高挑的姑娘。
凝妆抬眼望着那一边,只见那女子身形婀娜,虽然看不清楚面孔,但仅凭直觉,便知那是位佳人。
“只是例行公事。”雍杰见凝妆神色紧张,不禁劝慰一句。
这一次太子选妃,共有五人,而苏家只是其中之一。长此以来,所谓钦选,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毕竟几位侧妃均出身官家,又有圣意在先,所说待定,均是维护天家颜面而已。
每位女子一进入宫门,便会有列队的宫女和太监各走出一名,陪在她身后,作为她短期内在宫中的贴身仆从。
雍杰例行公事地将圣旨交予首领太监,又暗暗从袖中掏出两张银票,不动声色地塞到那太监手中,道:“一切还望易公公劳心!”
那易远会意地接过,又再次看了看公文,继而拍拍雍杰的肩膀,笑着点头道:“将军客气了,苏小姐品貌俱佳,乃上上人选。”
雍杰再次谢过,两名宫人依次出列,其中一名太监引着凝妆向前走去,而那名宫女则跟在凝妆身后。
通往宫中的是一条极长的长巷,又叫中继巷。雍杰望着妹妹的背影远去,像其他的女子一样,徐徐前行。她们每个人都迈着庄重而柔缓的步子,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饰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加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成为天家新妇那极大的诱惑!
他以为凝妆胆小,会回过头来,是故他自信许许地朝那边看去,只想在妹妹回过头来之时给她一份真诚鼓励。
但凝妆并没有回过头来,她定然迈着步子,直至身影消失在中继巷中。
雍杰就这样等在宫门外,同他一样,其他几名入选女子的家人也都在宫门外徘徊。他们看起来全然不同,然而这里的所有人都带着相同的期冀。
永昌宫宫门幽幽掩上了,刚刚排列的两对宫人早已陆续进入,宫门外只余侍卫,而凝妆几人大致已经进宫面圣了。
雍杰反复地踱着步子,终于等到钟声响起。
一名黄衣女子步出永昌宫门,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雍杰有些失落,紧接着,其余几名女子陆续走出,还是没有凝妆的身影。
雍杰急切地望着牢牢紧闭的宫门,直至又一声钟声响起,宫门缓缓打开,凝妆缓缓从中步出,她时不时抚着头上的红玉步摇,嘴角挂着难以掩饰的笑。
雍杰无心注意其他女子的神色,凝妆刚刚走过来,他便急匆匆地奔过去,问:“还好罢?”
凝妆脸色晕红,却是使劲点点头。雍杰霍地拍手,随即像等在一旁的轿夫招手。
两人刚刚回府,还没坐定,只听得管家匆匆进门道:“将军,圣旨,圣旨到了!”
凝妆腾地从座椅上蹦起来,雍杰一惊,“去接旨吧!”说着走在前面,凝妆跟在他身后。只见府门口,一名灰衣太监手捧圣旨,旁边跟着两名随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
那灰衣太监见他二人走出,清了清嗓子,道:“漓州节度使苏居羽之女,苏凝妆,接旨!”凝妆忙不迭地跪下,雍杰领着一众家仆也应声跪了一地。
只听那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漓州节度使苏居羽,多年来敦品诚笃,深得朕心。其女苏凝妆,才德兼备,秀外慧中,实为太子良配。今敕封其为太子侧妃,从三品俸禄,赐金银二百两,东珠一颗,即日入太子府。”话毕,那太监又清了清嗓子,满脸堆笑道:“恭喜苏小姐,恭喜苏将军!”
凝妆刚要起身,英杰一把拽住她,大声道:“微臣领旨谢恩。”凝妆这才意识过来,连声道:“臣女接旨,谢恩。”
那灰衣太监走过来扶起凝妆,道:“再次恭喜苏小姐了!您一会收拾收拾,咱们就出发罢,这圣意不可违。”
凝妆望着眼前陌生的几张面孔,心中其实大有不自在,毕竟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这些人在场,大可以同哥哥一起感受那份快乐,可如今却像是上了枷锁,随处都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她十分礼貌地应道:“还请几位公公稍事等候,我马上便好了!”
那太监听罢笑道:“今日还早着呢,圣旨上说即日入府,也就是说您只要是在天黑之前抵达就可以了,您缓着,不要急。”
凝妆听着他这话,实是增了好感,正要开口称谢,只见雍杰拱手道:“几位公公辛苦,快进屋喝口粗茶也好。”说着招手,管家随即躬身请那几位太监进入内堂。
那几人前脚刚走,凝妆便道:“哥,今天就要去吗?”
雍杰淡淡道:“不是说了么,圣意不可违。”说着拍拍凝妆的肩膀,“没什么可怕的!”又见她眼光迟疑,于是问:“今日太子待你与旁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凝妆脸上挂着晕红,低声道:“没有太多不同,只不过就是多看了我几眼,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是在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看得我好不自在。”
雍杰哈哈笑出声来,随即又收了回去,凝妆见他神色古怪,似有嘲弄之意,不禁微觉不满。
雍杰苦笑着摇摇头。
凝妆并不知道,他所笑不是她,只是想到自己的少年时光,当初自己同结发之妻的点点滴滴映在眼前,无法挥去。这印记越来越清晰,他只得低下头去,可一切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抛不掉。
他试图忘记这些,对着凝妆道:“我不晓得母亲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作为兄长,有几句话还是想说的。”
“你说。”
雍杰嘴角挂着不羁的笑,说道:“虽然你已经确定是太子府的人了,这是圣意决定的。但是府中有名分的女人不止你一个,抛开太子妃不说,依礼法讲太子侧妃会是五位。”他顿了顿,又道:“就是说有侧妃名分的就是六名女子了,不过太子却还有很多侍妾,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侍妾占据你们之中哪个人的侧妃之位。因为只五位,不能多,就只能从中减少了。”
说到这,瞥见凝妆神色落寞,他忙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且只要你能做到本分,便不会沦为弃妇。”
“爹叫我凡事不可强求。”凝妆轻语。
“那并不代表你不能去争,因为能争夺到手的东西,就算不上是强求来的。”雍杰不屑地说道。
“好了,你准备一下罢,一会就起程!”雍杰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