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勒马回去,转身的时候听得一人呼道:“苏小姐留步!”苏溪人在马上,想着自己着的是男装,许是听错了,于是并未回头。她猛地抽了那马一鞭,马儿吃痛,疾奔出去。秋雨刚过,况且是在驿站附近,路上少有行人,苏溪只觉格外惬意。
回到府中的时候,家人都已用过饭。管家王濯见她进门便打听起凝妆,苏溪只道一切安好。本打算到书房去看父亲,谁知苏居羽在她们走后便去了府衙,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苏溪只得作罢,想到母亲可能要因为凝妆的离开伤心一阵子,也不好去打扰,于是她只得回到自己房中。
苏居羽早已修书带给自己的长子苏雍杰,要他负责凝妆到京的一切事宜。苏雍杰是苏家长子,时年二十七岁,他一直在兵部任职,如今官至骠骑都尉,是五品武将了。他父苏居羽如今是正四品,是故许多人议论说雍杰要较他父亲仕途恒顺得多了。
苏雍杰仕途虽顺利,但二十四岁时,他结发之妻文姜,也就是太医院院判文辅的女儿因为难产而身亡,留下襁褓中的儿子。自那之后,他并没有续弦,或许是打击太大,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仕途之中,极少回家,孩子也交由奶娘看管。
苏居羽夫妇去漓州之前,曾说过要带着孙儿一起,可雍杰并不同意,两人也只得由着他。
事实上,苏雍杰虽是长子,却是庶出。他母亲颜氏在他十岁大的时候去世了。嫡母王氏对他其实还好,只是依然不甚亲近,毕竟也不是亲生的母子。
只是若说亲情,他与苏溪虽年龄相差许多,但若论行事作风,却是颇为相似,而雍杰对小妹苏溪,向来极好。
他早早便收到了父亲的书信,这日凝妆一行人刚刚到京,还没进城门,便见英雍杰早在那里等候了。一见凝妆,雍杰便道:“凝儿,圣旨上要你何时入宫呢?”
凝妆想着几月不见,刚要和他寒暄一番,却听到兄长开门见山的一句,不免心中不快,只见她一愣,摇头道:“还不知呢!”说着返回车中,要取出圣旨与他看。
雍杰忙道:“想必不会这么急,这样罢,你先跟我回府,明日我送你入宫也不迟。”
“可是万一圣上怪罪……”
凝妆话没说完,英杰便笑道:“相信我罢,哪那么容易就怪罪。再说舟车劳顿,回府你也好安歇。”
凝妆只得点点头,雍杰不由分说便拉着她走到轿前,四名轿夫是雍杰府上的家奴。雍杰挑开帘子示意她进去,凝妆看着后面的侍卫,雍杰无奈,向后面骑马的八位侍卫挥手道:“一会跟着走就是了!”话毕,凝妆才缓缓坐在轿中。
雍杰自过加冠之年,便与父母分开,分府而住。
凝妆一进府中,见他的府里别有风格,与家中不同,不由得勾起思家之情。
雍杰见她眼角垂泪,也不便说什么,只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晚饭时,雍杰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肴。用餐的时候,他四岁大的儿子念儿只吃了一点点,凝妆过来抱了他一会,喂他喝了两口汤。一边道:“念儿想不想姑姑啊?”念儿两手食指使劲顶着,“想。”凝妆欣喜,握着念儿的小手,对雍杰道:“那是姑姑好还是爹爹好啊?”
雍杰皱眉道:“有你这么比的么?”
凝妆刚要说话,只听念儿稚声道:“姑姑好!”
一时间餐桌上静了下来,念儿见父亲冷冷地望着自己,不禁大哭起来,凝妆连忙哄他,可是怎么样都没有用,后来还是奶娘过来抱他回房去了。
凝妆怔怔看着已雍杰,半晌道:“哥哥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么?”
雍杰无话,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是听他淡淡道:“小孩子的话,有什么可信的。”说着用手不住地刮着桌面。
凝妆心有不忍,道:“哥哥你不如续弦罢,你还年轻,正是不晚。”
雍杰大笑道:“自在惯了,不想拘束!”
“你怎么和苏溪说得一样的话!”凝妆苦笑道。
雍杰听罢抬眼看她,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溪儿怎么样?”
凝妆先是坐直了身子,说道:“她的事情可是多得很。”
雍杰提起了兴致,他端起酒壶,道:“洗耳恭听!”
“我不说你也清楚罢,苏溪才是父亲所想的第一人选。”凝妆放下碗筷,“我原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她这两个月天天往外跑,居然和一个叫秦蓦的人私定终身,而且毫无悔过,大言不惭地对父母亲说了出来。父亲倒真是宠她,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好像默许了一样。”
雍杰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笑道:“想不到咱们这个小妹还真潇洒,这点倒挺像我的。”凝妆听他此言,无奈道:“可能也只有你这样看得开了。”
雍杰急忙摇头,“你刚刚说秦蓦?”
“对啊!”
“秦泊谙……”雍杰慨叹一声,“小妹眼光不错,这个秦蓦当年可是名满洛陵!”
凝妆奇道:“哥你认识这个人?”
雍杰双眸明亮,他点点头,将酒壶蓄满,若有所思地说:“见过一面,不过他倒不识得我。大概是前年,我跟着庄将军,就是现在的提督大人,我那时候是他的副将。”见凝妆凝神听着,他续道:“当时秦太傅刚刚过世了,圣上闻讯很悲痛,所以就一定要大办他的丧事。之后凌总管特意将他的灵堂设在洛陵的曲馆,那地方只有皇族公卿才能够进入。圣上本意自是为表尊师重道,因为是太傅嘛。那时候正巧我在庄将军手下,他和已故的秦太傅私交甚好,于是就带着我前去吊唁。”他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壶砰地一声放在桌上。
凝妆无心听下去,只道:“哥你是不是喝多了?”
雍杰连连摆手,“没说完之前不会醉!”又抬头边打着手势边道:“我们吊唁的秦太傅就是秦蓦的父亲!我见到他就是在那次。”
“那是怎样的人呢?”凝妆漫不经心地问着。
雍杰笑,“怎么形容?我书读的不够多啊。”见凝妆错愕,他一副胡诌谈笑的模样,摇摇晃晃地笑道:“总之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整个就是翩翩佳公子!”
凝妆怔怔地望着兄长,眼色复杂,虽然兄长并未肃然而谈,话中也却是谈笑居多,但他所言当有其真实之处。她这样想着,又想到苏溪,一时间微感不快。
雍杰虽有几分醉意,却也看出她不太高兴,道:“怎么了?”
“哥哥你很少称赞别人!”凝妆慢慢说着,神情失落。
雍杰叹道:“是啊,你哥我一向桀骜不驯,不过秦蓦那小子的确让人羡慕。有个满腹经纶的爹,自己又才华横溢,世上这样的人真的不多!”
凝妆半晌无语,见兄长渐渐有些困倦,她忙叫来下人扶他到卧房休息去了。
当夜无话……
帝都的深秋,尽管是冷风习习,却仍有迷醉的夜色。金菊在庭院中央盛放,随着晚风吹来菊花香,冰凉的沁入心脾。然而凝妆却无心看这夜色,她早早地歇下了,窗外秋意正浓,遍地金枫落叶。窗内伊人思绪萦回,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