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从不知长姐何时变得这般细心,她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心中感受难以形容。
“我想好了,”凝妆声音再次变得很柔,“若是爹爹执意要举荐你去,那么就别怪我把你们的丑事说出来!”
“什么丑事?”苏溪登时站起身来。
“放心。”凝妆竟笑了出来,“我现在还不会说的。”
她没有掩饰,或者说,凝妆从没想过隐瞒什么,她极为自然地将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苏溪沉吟半晌,坐了下来。
“你现在不说,我相信。”苏溪说着,摇了摇头,“不对,我该感谢姐姐你替我隐瞒。”她见凝妆要接话,抬手道:“听我说完。”说着,拾起一旁的石子,放在手掌中拨弄着,不去看凝妆的脸。
“我和秦泊谙的事情,父母亲早晚会得知。我知道依古礼,这却是逆子行为,但想想看,既然问心无愧,便也算不得什么丑事。”她说着,抬头看了凝妆一眼,“而你说的事情……这样说罢,如果姐姐你真的认为给人做妾是件荣耀之事,那么我替你祈祷,祈盼着这份大喜能落在苏家!”她说得恨恨然,全不顾凝妆的反应。
“你不要这么刻薄!”凝妆语气没有之前那般冷,只听她说道,“堂堂太子侧妃,怎能用妾字形容?”
“即是侧妃,难道不是妾么?”苏溪不屑地看着她,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
“妹妹心比天高,只怕……”凝妆轻哼一声,她向来最为厌恶苏溪如今这般的表情,那种不屑像刀子一样刻在她的心上,难以平静,她话说了一半,忍了下来。
苏溪玩味地盯着她的眼睛,“怎么不说了?”她明知故问道。
凝妆侧过身去,轻叹了口气。
“命比纸薄也罢了!”苏溪霍然站起身来,“谢谢姐姐替我解开疑惑,我的确揣测很久了,现在倒也轻松。”说着,她走近凝妆,“你放心好了,如你说的那份荣耀确能落在苏家,我决不会和你争。”她语气平和,却刻意把“荣耀”二字说得极重。
“如果你反悔,我……”凝妆刚要开口,苏溪再次将她的话打断。
“你说得没错,”她心中酸涩,缓缓迈下石阶,背对着凝妆说道,“我有了秦泊谙,便没什么值得我放在眼里了。”
她没有回头,只朝府外走去,眼泪夺眶而出,她随手擦掉。
她在府中那棵大槐树下兀自平静了一会儿,出府时,远远见到秦蓦牵着马在巷口等她。
她欣喜地扑到他怀里,他扶她上马,自己又骑在马背上。
不知何时起,他二人已经这么亲密。
两人同乘一匹马,缓缓而行。正是清晨,日光照在他们脸上,苏溪倚在秦蓦怀中,清风拂过脸颊,她直起身子,张开双臂,好似迎接着日光。
秦蓦看她惬意的神情,把头靠在她的发丝旁,笑道:“你这么随意,小心从马上摔下去。”
“有你呢,我不怕。”苏溪闭着眼睛,轻轻道。
秦蓦握紧了缰绳,忽地扬起马鞭,甩在马背上,那马儿吃痛,径直疾奔向前方。
苏溪本来悠然靠在秦蓦怀里,马儿忽地一动,她不禁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整个人都好似腾空而起。秦蓦又抽了一鞭,那马儿跑得愈发快,苏溪连想回过头来瞪他的机会都没有。两旁的山好似越发巍峨了,马儿冲出山界,四周全部明朗起来,秦蓦的缰绳握得很紧,他紧紧地环住苏溪,苏溪就这样紧紧地靠着他的怀,只觉云端似是被许多毛笔拖着,斜斜地抹了长长的不均匀的一圈,天澄净的想要让人冲上云霄去看看。
“难怪嫦娥宁愿要在天上呆上一辈子。”苏溪幽幽道。
秦蓦先是见她仰头望着天际,继而却听见这样一句,不禁笑道:“小姐,嫦娥是在月宫里住着,现在可见不到。”
苏溪没有和他谈笑,只自顾自地徐徐道:“等有一天,我也吃了长生药,就见到她了。”她说着,猛地勒紧缰绳,马儿嘶鸣着停下来,她二人正身在旷野中。
苏溪回头看到秦蓦吃惊的眼色,笑道:“我说如果有长生药,我也会像嫦娥一样,奔到月宫,奔到最澄净的天宫去。”
秦蓦凝神看着她,嘴角上扬着,“我不是后羿,我会先吃一半长生药,这样余下的药只够长生,你便不会离我而去成仙。”
“和你说笑的,怎么弄得这么严肃!”苏溪推了推秦蓦的肩膀,嗔道。
秦蓦跳下马,伸出手给苏溪。苏溪搭着他的手跳下马,两人并肩走在旷野中,清风吹动衣袍,他二人手牵着手,只觉海阔天空,无所阻碍。
苏溪总能想到凝妆的话,她只觉今日无论如何心神不能宁静下来。
半晌,秦蓦停下脚步,“如果你父亲听说了我们的事,或者说你同他讲了,他便一定会反对吗?”
苏溪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一时不知怎么答。她缓缓摇摇头,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秦蓦有些急。
“因为我又不是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能轻而易举地下结论呢。”苏溪见他表情愠怒,不禁气道。
秦蓦陌生地看着她:“我不想失去。”他语中有道不出的忧伤,苏溪听来不忍,于是她握着秦蓦的手:“不会的,我爹不是那样。”
“但是终身之事总要禀明父母的。”秦蓦拉她入怀,缓缓道。
苏溪没有说话,她的头倚在秦蓦肩上,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空气中只余微凉的风在飘,朗朗旷野中,两人徐徐迈着步子,天色渐渐明朗起来了,不再是浅色,远方升起袅袅炊烟。不远处的山峰上的花儿开得绚烂,远远望去便能分辨。虽说山并不高,但远山连成一片,也别是一番景致。最奇的是,山顶最高处被群花铺满。走近一看,有流水从山顶向下淌着,水流极细弱,却能连续而不断。苏溪伸手去捧那水流:“这么矮的山竟也能有流水。”
“当然了,看到山顶的花海了吗?”秦蓦仰着头,手指着山峰。
苏溪向后退了几步,再向上看去。山并不高,却好似厚重地罩在头顶。她只觉那山顶仿若是被花海簇拥着。
“我都觉得花粉飘到头顶了!”苏溪说着,双手交叉着拂着自己的肩。
秦蓦见她双手抱肩,以为是天气转凉的缘故。于是他脱下外袍,没等苏溪答话便披在她肩上。
苏溪含笑道:“我不冷。”
秦蓦握住她的手,“手指尖这么凉,还说不冷么?”他语气温柔,苏溪听来只觉甜蜜。太阳早已升起了,虽是在山脚下,但也并不十分冷。但她仍是披着秦蓦的衣,没有再提。
“我到山顶摘些花给你好不好?”秦蓦斜望着山顶的花海,继而看向苏溪。
“算了罢,太麻烦,再说如果尽是野花怎么办!”苏溪摆摆手,起身道。
“不会。”秦蓦示意她坐着,又道:“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下来。”
“喂!”秦蓦刚刚踏上石阶,苏溪喊住他。
他低头看着石阶,继而抬头道:“我没有名字吗?”
苏溪自觉尴尬,抿嘴笑着。
秦蓦欲言又止,疑惑地看着她,又是那样分辨不清的眼色。
“什么?”他再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