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清俊剑客,他辞过栾中洲与秦蓦二人,便急急租了辆马车,抛了锭银子给车夫便即挑开车帐,车夫见他出手阔绰,二话没说便跃上车来,极恭敬地探头问道:“官人要去哪儿啊?”
“楚戴侯府。”那剑客眼皮一沉,声音清晰无比。
侯府这日倒热闹得很,雍杰一早便携了幼子前来,而穆氏想到他兄妹二人良久不见,便只说了一会儿话,识趣地带了几名婢女去了佛寺。自楚戴侯楚骅去世之后,穆氏遣散了府中侍妾,而此后去佛寺的次数便与日俱增。
这日苏溪与兄长用了午饭,正要送他离开之时,只见两名家仆急急赶了过来,俯身道:“少夫人,外面来了位客人,说是带来了少侯爷亲笔书信,要交给您。”
“把信接过来不就行了。”苏溪几乎未抬眼,极平常地说道。
“不是啊夫人,”前来传信的家仆俯首道,“小的就是这么和他说的,但是那个人说……少侯爷吩咐他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少夫人您手里。”
“什么?”苏溪微有愠色,刚欲开口,只见雍杰看了她一眼,对传信的家仆道:“是什么样的人?”
“回您的话,来的是个年轻人,背着两把剑,也没有随从。”
雍杰沉吟几瞬,对苏溪道:“溪儿,你该见见罢,万一少侯爷有什么要事呢。”
“我……“苏溪抬头看了他一眼,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扬手道:“可曾奉上手书么?”俱来王侯府中规矩,若要入府拜见,须得呈上手书。若手书得准,方可以入内,否则府邸戒备森严,旁人怎能轻易进入?
“回夫人,门房已经看过,就是这个了。”那仆从抬了手,将手书呈上。
苏溪瞥了眼那墨绿色的手书封笺,扬手道:“叫进来罢!”话毕,家仆连忙称是,这边点头退了下去,而苏溪见他们退下,转了头对雍杰道:“哥,你先别走了,在这儿和我一同见见那送信的人罢。”
雍杰迟疑了一瞬,明白她意思。毕竟若来人所说无错,那当视为楚魏密信,也必不能有外人知晓,而苏溪如今是侯府少妇,怎能轻易与外来男子单独见面呢?
他点了点头,只坐在那儿。
再说那剑客进了侯府,便随着家仆的脚步进了前厅,在那里坐下等候。而他这一路来,见侯府井然有序,侍卫个个腰间佩剑,虽不知武功如何,但看那极为夺目的气势,便有威严之感。他静静在座位等候,平静无比。
“夫人来了。”站在门口的侍婢远远见到苏溪的身影,便回了头对他说道。
那剑客思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侍卫在苏溪身前,直到她走到门口,才止住脚步,侍立在门外。
雍杰一同踏入前厅。
那剑客见到苏溪,抱拳便道:“拜见夫人!”
苏溪看了他一眼,边走边道:“不必拘礼。”便径直走了过去,坐在前厅的正位。
雍杰缓缓坐在左首的位置上。
“坐罢。”苏溪轻声说道。
一旁的侍女忙替那剑客将茶换下,而苏溪见雍杰在身旁,便没了顾虑,只对随侍在身侧的侍婢道:“你们先下去罢。”
那剑客无意中朝苏溪看去,只见她眉目如画,一身丹青色长衣,头发挽成回心髻,神色极是平静,不觉中微征了一瞬,忙垂首道:“夫人,在下带来了少侯爷的信。”
他一边说,一边将信从袖中取出。
雍杰起身将信接了过来,苏溪拿到信时,看了眼信封上的落款,愕然间一言不发。
只听得雍杰轻声问道:“怎么样,是罢!”
苏溪错愕地点了下头,又摇摇头,而雍杰不知她何意,正要开口时,听得苏溪问道:“不知如何称呼?”
“草民倪青门。”
“侯爷托你前来,快别自称‘草民’了。”苏溪莞尔一笑,将信展开,复道:“我听说你乘马车而来,想来这信也并非要紧之事罢。”
那剑客思付着,不知她何意,只是诚然答道:“草民不敢当,但这信中之事,草民虽不完全清楚,却也知晓大半。”他顿了顿,复道:“而要紧与否,全凭夫人您。”
苏溪脸色微微有些改变,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信封上的字迹飘去。
“你舟车劳顿前来侯府,按理说我是不该有所质疑。”半晌,苏溪顿了顿,笑道:“但是若问了,也无妨罢?”
“夫人尽管发问。”
“侯爷为何不差亲信之人,反派你前来呢?”苏溪将信展开,一面一字字地看着,一面问道。
“草民与侯爷相识数年,如何不算亲信?”
那人见苏溪已将信中内容看了大半,便开门见山道。
苏溪嘴边挂着笑意,没有理他,这面静静将信看完,把信纸递与雍杰,对那剑客道:“这信上的内容,你都知道?”
“不错!”那人竟未迟疑。
苏溪凛冽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开口道:“信上说,你叫倪青门,是砜州人士……”
“是的,草民家在砜州。”那人回道。
苏溪见他不似有欺骗之意,本不再想盘问下去,但信中内容着实令人警觉,不得不警惕。
她将目光投向雍杰,他刚刚将信大致看完,眉间有忧色。
“小兄弟,”雍杰开口道,“楚戴侯是怎么和你说的?”
倪青门瞧了雍杰一眼,正色道:“侯爷奉命寻仙,到了砜州便找到了我,接下来草民便连夜启程赶了过来。”
“你是剑客?”雍杰打量着他,尤其是那两把负在他背上的长剑。
那人瞥了他一眼,二话没说,只回身的功夫,便倏地将剑从背后拔了出来。外间侍卫听得他拔剑的声音,立时便冲了进来。
噔噔的靴声在堂内起伏,而入内侍卫个个身材魁伟,眼光咄咄逼人。
为首的侍卫率先抽出了腰间长剑,而其余的人刚要动手,便听得“住手!”二字。
“没有事,下去!”苏溪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那几名侍卫见眼前之人手中持剑,均是站在原地不敢放松,但见苏溪极平和的说话声,又略微有些疑惑。
“下去罢。”苏溪又说了一次,这次侍卫才哗地一声将剑收起,退了出去。
“夫人信得过草民?”倪青门收起手中的剑,将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就算是信不过,也不会贸贸然便让你死在这里罢。”苏溪扬手笑说。
“夫人当真是说笑,凭这几人也能杀得了我倪青门么?”倪青门大笑两声,提起桌案上的长剑。
“不觉得这话说得太狂妄了么?”苏溪缓缓走到他面前,直看着他将手中的长剑再次放下。
“夫人……”
“我虽然不懂得剑术,但是一直认为,一名杰出的剑客,应当在人前做到绝对的冷静。”苏溪看着他,淡然道。
“冷静当然必须,但是剑客怎能无风骨?”雍杰半晌无话,此时竟朗声接道。
“说得好!”倪青门拍手称赞了几声,道:“自小可第一天学剑,师父便言明持剑之人该有的首要之物便是骨气,就该当是这位官爷说的风骨。”他语声渐显激动,雍杰不觉中竟有些动容,脱口便道:“倪少侠,我见你这番言语,也不像是奸诈之人,适才言语不当之处,你便放宽了心,忘了罢。”他说罢,将信紧紧按在桌面上。
“官爷多心了,在下得到侯爷信任,是在下的荣幸。而您有猜忌之处,也合情理。”倪青门眼中明亮,朗朗说道。
苏溪见兄长与他说话,便将信重新拿起,左左右右扫视一番。
信中内容极明了。若果是楚魏所写,那么他意在告知苏溪来人乃是砜州剑客,剑术超群,与楚魏有着过命的交情。而苏溪所要做到的,便是留他在府里,不必张扬,不必藏匿,只待时机成熟。
苏溪看着那信,眉头紧蹙着,她不安地瞥了那人一眼,又见兄长与他说话的神态,并不像是敷衍盘查,而她心中思付良久,正要开口,只见倪青门从怀中掏出一块红玉,走过来几步,看着她道:“夫人,你没有认出侯爷的字迹,那这块玉可又识得么?”
他话音刚落,雍杰猛地抬头看了苏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