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魏沉默了半晌,他早已猜到苏溪要问此事,然而终是抱了希望,希望她只是想在这上元节同自己说说话,哪怕是谈天说地也是一样。
他凝神望着不远处的珠帘,侧头过来,对上苏溪平静的神色,道:“我不想瞒你,但……”
“侯爷你……当我是什么人?”苏溪将杯中酒饮下,掷在桌案上,朗声问道。
“你南山的密室,还有那条秘道,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么?”苏溪忽然将声音放得极低,语速极快,她的眼睛定定盯着楚魏。
楚魏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
“亏得你口口声声说拿我当作妻子。”苏溪叹息一声,玩味地笑了笑。
“这话没错,当日我决心娶你,便是将你当作我唯一的妻子。”楚魏自己倒了酒,拿在手中,他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低沉。
“若你真心这么想,还会什么事情瞒我?”苏溪冷笑两声,断然说道。
楚魏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琉璃杯,他没有饮下这杯酒,而是缓缓将杯放在桌面。
他抬起头,直视着苏溪。
她的眼角飞扬着,瓜子一样的脸庞微微侧着,她耳边是那串琉璃坠。
那串被他用紫檀木锦盒送回的琉璃坠……
楚魏的心微微动了一动,他忽地转了视线。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怕死么?”他问道。
苏溪怔了怔,微垂了眼睑,笑容在她脸上出现,她笑道:“那要看是哪种死法了。”
“别闹了!”楚魏霍地起身。
他的神情已不只是肃然,苏溪见他如此,渐渐收了笑容,道:“你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决定着我们的生死,你清楚得很!”
“你明明清楚还要我来说?”
“我那只是猜测!”苏溪提高了声音,“我怎么知道你的计划?我要亲自确认不对么?”
“你想确认什么?”楚魏问。
“你想要的?”苏溪沉声道。
“改朝换代!”楚魏坐了下来,饮下他之前的酒。
苏溪只觉自己的心微微颤了一颤,她之前想过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都忘记,她沉默了半晌。
“我再问你,你怕死么?”楚魏将她与他的酒杯斟满。
“这重要么?”苏溪的声音静的出奇。
“如果当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他声音低沉,“若是那样,便改嫁罢!”
“改嫁何人?”苏溪玩味地看着他。
楚魏登时看着她,眼中犹疑不定,正欲开口,苏溪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我相信你。”她目光柔和许多,静静道。
楚魏看着她似水的双眸,无限愁思聚上心头,“为何相信?”他不觉问了出口。
苏溪本来拨弄着手中的琉璃杯,但心绪极乱,她轻轻推开酒杯,慢慢道:“你到底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说着,抬头看了看楚魏,“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容易。”
楚魏缓缓拾起他之前斟满的琉璃杯,“饮了这杯罢!”他将杯举起,对着苏溪道。
苏溪凝视着杯中酒,她轻轻碰了一下楚魏的酒杯,那酒险些洒落出来。
她抬眼看着楚魏,“你自己呢?有多少胜算?”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魏没有喝下那杯酒,他微叹了口气,道:“我谋划此事已经多年了,但是仍然差几步。”
苏溪不想去问他具体之事,她只是凝神思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听父亲说,圣上当年是杀死自己胞兄才夺得的皇位。”
“所以我楚家也可以!”他断然接道。
“不一样!”苏溪忽地牵住他的衣袖,说道:“圣上虽然夺位,但他到底是皇子。可你,你是外戚啊!”
“外戚又如何?”楚魏的神色异常坚定,他将大手覆在苏溪手上,一字字道:“外戚不能心怀江山么?”
“圣上昏聩,人尽皆知,但是他还有太子……”苏溪说着,忽然轻叹了一声,“尽管太子比之他父亲更为无能,但衡朝那么多宗室贵戚,你拿他们如何?”她定了定神,续道:“掌天下兵马的太尉,你拿他如何?还有边关,极北之地,你想过这些么?”
楚魏脸上忽然现出一点笑容,苏溪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想过。”他定定说道。
“你想过?你想过。”苏溪好似在自问自答一般,“但是你想过你的家族会因此事……因此事……”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改口道:“你想过你的母亲么?还有宣榕?”她没有提到自己,她知道自己在楚魏的心中,可说是毫无分量。
“我……起誓的第一日我便想到了她们。但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如若事成,楚氏便是新朝的国姓。”他语气坚定得可怖,“那时一切庸扰,皆可以抛却。”
他没有再说,而是饮下杯中酒。
苏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定定地看着地面,忽然抬起头,轻轻道:“那我就等着那一日,你说的那一日。”她说着,忽然笑了,她别过头去。
“对不起。”
“我是不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苏溪问。
“我的亲人中,母亲也知道。”楚魏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
苏溪蓦然想到他死去的父亲,想到南山重殿,终于明了那一日楚戴侯为何要在国宴之后冒雪前往,终于明白楚魏为何没有立即报知衡帝,而只是率家将拼力搜寻。
“母亲的心怀,果然宽阔无比,周密无比。”她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楚魏没有做声,他面色一如往常那般严肃。
“南山的秘道,可以告诉我通往哪里么?”苏溪想了想,轻声问道。
“陈王府。”楚魏答。
“陈王府?”苏溪心中惊愕万分,几乎不能自持。“你疯了么,陈王是圣上的堂弟,他同样是高皇帝的孙辈,他也姓韩啊。”她强迫着自己噤声。
“我知道。”楚魏平静中透着她从未见过的冷峻神情,“陈王不知此事,确切地说,我秘道的最后之处,是他王府别院中平伽郡主的府邸。”
“听闻郡主视陈王如至亲,我想她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罢。”苏溪说着,忽然疑惑地望着楚魏。
“难道陈王也要夺位么?”她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