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连火把都扔掉了，这里这么黑你直接就能杀了我！”
苏溪好似清楚了什么，只是玩味地瞧着他，“那个时候，你杀了我我都不会知道是谁干的。这该死的洞穴没有火把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那时候……你给了我一剑，我都不知道是你。”她一字字说着，一声冷笑，“可能临死的时候我还会想着你什么时候来，还会想着你到哪里去了，想着为什么、为什么你没能来救我，想着你是因为什么要紧事耽搁了。也许我……我还会想到有朝一日我的丈夫……你——我的丈夫，会替我报了这个仇！”
她清丽的容颜未改，但一颦一笑间却俱透着道不清的恨意。她的声音越发悲戚，指着楚魏，全身血液好似都涌向心房，她强忍着说了这一通，便即捂着心口，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楚魏哀恳的神情没有改变。
他摩挲着双手，见到苏溪痛楚的神色时，他只觉自己的心也在一丝一丝地抽离着。“原谅我！”他走了过去，想将颤抖的她拥在怀中。
苏溪皱着眉就要闪开，却被他紧紧抱住。
“我父亲走了，她也不在我身边，我只有母亲和你了。”楚魏紧闭着眼睛，不停地说着这些。
苏溪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楚魏的怀抱如同之前一样，从来给不了她任何的温暖。她只是静静地倚在他身上，静静地，想要让自己几近掏空的心变得空空如也，变得什么也不留下。
他口中的“她”是什么人，苏溪丝毫不想去揣测，在她心中，这似乎与她无关一般。她只是知道，他将这个人藏在心里，着实不易。
走出山洞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下来了。苏溪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目光凄然而楚楚。楚魏拉她上马，向北疾驰而去。
雪早已消融了大半，洛陵一向留不住白雪。马儿出了拓方境内，奔向洛陵皇城之时，有阵阵清新的草木香气，和着白雪携带的清新，一同扑面而来。
“这么快。”苏溪微睁着双眼，随口道。
楚魏以为她睡着，一直没有说话，方才听得她说了这一句，忙应了一句。
“你的念珠是她送的？”苏溪斜倚着他的胸膛，晕沉地问道。
楚魏犹疑了几瞬，点了点头。
“她是你如今唯一的秘密了。”苏溪冷笑了几声，侧头看了他一眼。
“父亲走了，这件事他生前也没听我提过。”楚魏叹了口气，苏溪背靠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变化。
“知子莫若父。”苏溪淡淡道，“你以为自己藏得很深，也许父亲他早已经清楚了。”
楚魏沉吟了几许，应道：“也许罢，可是他不在了，我就是。。。。。。想告诉他，也再找不到他的人了。”他的眉宇间再次有了愁雾。
苏溪没理会他的神情，只道：“你找念珠的时候一下子就变得镇定了许多许多，”她顿了顿，说道，“她对你很重要罢！”
楚魏不做声，只扬鞭挥在马背上。
“你不愿说就算了！”苏溪微微叹了口气，续道：“本想劝你节哀，但你，果然心狠。”
“父亲的死我忘不了！”楚魏顿了顿，道：“但……”他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苏溪打断，只听得苏溪道：“一个女人送的念珠就能让你不顾父亲的尸身，不顾母亲的担忧，贸贸然便闯回南山。而你又本非儿女情长之人，难道你的心还不够狠么？”
“我已让崔弩将父亲的死讯报予陛下了，”楚魏面色严峻，挥鞭打在马身上，马儿疾奔出去，只听得他说道：“不出明日，圣上就会派兵来南山，到那时我……”
“这跟你回去找念珠有什么关系？”苏溪抢白他一句，便不再说下去了。
楚魏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他感受到了苏溪话语中的冷漠与不屑，这种不寻常的冷漠让他无法适应，甚至于无法承受。
然而苏溪全然不在意，她认清了楚魏，也认清了自己。成婚多日，她看错了他。她顶风冒雪而来，是出自诚挚的真心，虽然与情爱无关，却也是真心为他着想，替他担忧。但他竟陡增杀心，虽然最后并未动手，但是能对妻子产生杀机的人，世上并不多见。
苏溪闭上双眸，不愿再想。直至楚魏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到了！”她方睁开眼睛，然而不远处的楚戴侯府已成一片肃杀的白。
已是丑时了，楚魏扶她下马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府门口的白绫，守在门外的侍卫均是一身缟素，连腰间的佩剑都缠了素白的丝布。她看到从前煊赫的楚戴侯府第一次罩上如此肃杀的枯寂，匾额下的素白灯罩中，蜡烛都是白色的。
眼中所见一切都是肃杀的白。
她仰头看天际，却一颗星也无。楚魏同样望了一眼油墨一般的天，旋即叹道：“父亲没化成天上的星来保佑我们。”
“他会在天上看着你，只是现在你看不到他。”苏溪瞥见他眼中隐约的泪。
守门的侍卫见他二人归来，忙跪了下来。楚魏抬手要他们起身，这便快步迈进府中。
府中仆从均是一身缟素，见楚魏二人回来，忙垂手立在一旁。楚魏顾不得这些，径直向堂中奔去。
远远便能见到穆氏的身影，她同样一身素袍，发髻梳得颇为低垂，她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只是在额前系着一条很窄的素白色丝带。楚魏见到母亲，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懊悔之意。这份懊悔是因为，他一向鲜少让自己醉去，但那日广陵宫宴，他在衡帝走后，与诸人推杯换盏，极尽放肆之能事。而父亲楚骅本与他约定好，辞过筵席便同去南山重殿，但到底，见他痛苦的情形，便督促着随从侍卫扶他进了马车中，才独自带着两名侍卫直奔南山重殿的。
他在想，如果那日自己能够自控，能够不顾心绪，只像平常一样，那么这场祸事会否避免？
若是那般，父亲的命可能还在……
他直奔过去，只见堂中央停放着一具硕大的梧桐木棺柩——他父亲躺在里面。
